星光路是整個黃宣市最奇怪的一條馬路,行車道很窄,隻能讓兩輛轎車相對著勉強通過,人行道卻很寬足足占了整條馬路的一半。不僅寬闊,這條人行道上還用青磚鋪地,旁邊的花壇一直沿著馬路向前延伸,裏麵種植著常綠的冬青灌木,盛開著紅的黃的白的迎春花。花壇與花壇之間的間隔處,還矗立著一顆顆正在發芽的楊柳樹。
春天已經來了,微微的春風拂過,長長的柳枝帶著嫩嫩的葉苞在風中輕輕搖擺,在寧靜的街道上,換上輕薄春裝的姑娘們互相打鬧著,輕笑著走過,吸引著周圍年青小夥子們火熱的目光。
星光路是一條斷頭路,在它的盡頭是一所學校,名字叫星光中學,不過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現在它叫做黃宣市第十九中學。前幾年,一位星光中學創始人的後代從國外返鄉探親,試圖勸說政府將其改回原來的名字,甚至不惜一擲千金,重建一條馬路和一所學校。可惜,那位僑胞打出來的糖衣炮彈,被吃掉了糖衣,扔走了炮彈,這所學校到現在為止依然叫做第十九中。
現在是早上七點四十五分,已經過了入學時間。早早開門營業的早餐店小店主,紛紛收拾各自的攤位,有的在清潔碗筷,有的在清理泔水,還有的幹脆搬出一個搖椅,放在門前,準備躺下補眠。他們在這裏開店的時間太久了,早就清楚在這個時間段,已經不會再有太多的學生出現。
就在大家夥懶洋洋的享受今天的第一次休憩時間的時候,在路口的轉角處,搖搖晃晃地走過來一個瘦瘦高高的少年,穿著十九中的嫩綠色校服,肩頭斜背著一隻洗得發白的舊書包,大搖大擺的走在人行道上。很明顯,少年並不在乎遲到這回事,他一邊悠閑地走著,一邊好奇地打量著街道兩邊的花花草草、行人店鋪,就像是第一次來到這個學校一樣。
如果人們觀察得再仔細點,就能發現這個少年的表情很奇怪,臉上似笑非笑、似哭非哭,黑幽幽地眼眸中不僅帶著些血絲,還閃爍著點點水光,薄薄的嘴角抑製不住地向上勾起,露出一抹亮晶晶的白牙。這讓那些偶爾向他投來視線的人們忍不住在心裏嘀咕:這小子在做啥?莫不是傻了吧?
這個旁人眼中的傻小子,名字叫做蘇子樂,年齡嘛,可以說是十六歲,也可以說是三十六歲,之所以這麼混亂,是因為他重活了,重新回到了二十年前。這件奇妙的事情,發生在昨天晚上,讓他又驚又喜,一夜沒睡。
此刻他走在通往學校的路上,仍然抑製不住心中的喜悅。年輕真好!最重要的是,老天給了他一個重新再來的機會,再不用走一次前世的路,他在重生的那一刻,就在心裏發誓,絕不重蹈覆轍。
在前世的兩年後,蘇子樂過完十八歲生日的第二天,他因怒殺人,隻是一刀,就讓他走上了黑道的不歸路。在之後的日子裏,他遭遇過刀光劍影,經曆過追捕逃亡,蒙受過內訌背叛。在這二十年裏,他從一個最底層的馬仔,成功地爬上高位,但他從未想要一條道走到黑,他無數次想要脫離苦海,光明做人,但臉可以整容,指紋可以磨去,唯有那刻入骨髓的DNA無法變化,而這個東東已經被警方納入了數據庫,隻要他被發現,等待他的就是死路一條,即便是他躲到了南美小國,他仍然為此惶惶不可終日。
現在好了,他才十六歲,還沒有殺人,還是個純潔無邪的初三學生,還可以光明正大的走在馬路上,看著花花草草,嗅著鳥語花香,道路兩旁的景色熟悉又陌生,遇見的行人穿著土氣又親切,這種感覺真好,做個普通人真好!想到這裏,蘇子樂就忍不住打心底裏樂開花,臉上的笑意也越來越濃鬱。
“嗨,你發癡啊!”
一個粗豪的聲音在耳邊炸響,把沉浸在歡樂中的蘇子樂嚇了一跳。接著,一個壯實的小個子學生猛地閃到眼前,仰著頭嘲諷地看著蘇子樂。
蘇子樂愣了一下,脫口而出叫道,“光子!”
蘇子樂的熟稔,讓小個子有點發愣,很快,反應過來的他,伸出一隻粗壯的手臂,猛地推了一把蘇子樂,板著一張年少稚氣的臉,凶橫地問道,“誰讓你這麼叫的?膽子不小啊!”
蘇子樂笑了,露出一口大白牙。這個大名叫做鄭國光的小子,是他上輩子一直要感謝的人,當年他踏上逃亡之旅的路費,就是這家夥冒著風險連夜送來的。後來,當蘇子樂在南方需要人手的時候,也是這家夥一個電話召之即來,為他左擋右殺,打下一片江山。當時的道上,誰都知道蘇爺身邊有一個光哥寸步不離。不過,在那些年裏,鄭國光更多的是充當一個保鏢,並沒有更多的接觸蘇子樂的那些黑道生意。也因為如此,當蘇子樂開始心生退意的時候,他首先考慮的是幫助鄭國光換個身份,讓這個壯實的小個子能夠再次開始新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