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湯姆遇見貝琪(1 / 3)

星期一早晨,湯姆又感到心裏很不高興。他星期一總是這樣,因為從這天開始他又要在學校裏受一個星期的罪了。每逢這天他總是希望沒有假日倒更好些,插入了一個放假的日子,然後又得重新落入羅網、受人管教,特別令人難受。

湯姆一邊躺著,一邊動著腦筋。突然,他想到要是自己病了就好了,這樣就可以待在家裏,不用去上學了。他隱隱約約覺得有這種可能性。他把全身的五髒六腑都檢查了一遍,卻沒有發現有什麼毛病。他又仔細查了一遍,這回,他發現了肚子痛的症狀。他滿懷希望地去鼓舞這種症狀,可是這種症狀很快又減輕了,隨後便徹底消失了。他繼續往下想,突然又發現了一點什麼:上排的牙齒有一顆有點鬆動。這太幸運了!他便準備開始“呻吟”,正如他說的,先“開個頭”,可忽然想到,如果拿著這個理由上法庭,他姨媽肯定會幹脆拔掉它,那可會疼死人的。於是,他決定暫時留著這顆牙齒備用,另想辦法。可是過了好一陣,他想不出其他好辦法,隻是記得有位醫生說過一位病人得了一種怪病,在醫院躺了兩三個星期,差一點丟掉一根手指頭。於是,這孩子急忙把疼痛的那隻腳趾頭伸出毯子,高高抬起,仔細地檢查著。但是,他看不出有什麼異樣。盡管這樣,他覺得還是值得碰碰運氣,便勁頭十足地呻吟起來。

錫德還在睡覺,什麼也感覺不到。

湯姆呻吟得更起勁了,幻想自己開始真的感覺腳趾在疼痛了。

錫德還是沒有反應。

湯姆這時由於使勁過度,已經呻吟得氣喘籲籲了。他稍微歇了一口氣,便又鼓足了勁發出了一陣令人驚歎不已的呻吟聲。

錫德仍在打著鼾。

湯姆這下被惹惱了。他叫道:“錫德,錫德!”還推了他好幾下。這一招果然有效,湯姆便又開始呻吟起來。錫德打著哈欠,伸伸懶腰,擤擤鼻子,這才用胳膊支起身子,開始瞪大眼睛瞧著湯姆。湯姆繼續呻吟著。錫德說道:

“湯姆!喂,湯姆!”

湯姆假裝沒有反應。

“喂,湯姆!湯姆!你怎麼了,湯姆?”他搖著湯姆的身子,焦急地看著他的臉。

“哦!不要,錫德,不要推我。”湯姆呻吟著說。

“怎麼啦,你怎麼啦,湯姆?我得去喊姨媽。”

“不要……不要緊的。也許慢慢會好的,誰也不要叫。”

“可我一定得去叫!別再那樣哼哼,湯姆,那太可怕了。你這副樣子多久了?”

“有好幾個小時了。哎呀!別這樣亂推,錫德,你會要了我的命的。”

“湯姆,你為什麼不早點叫醒我?哦,湯姆,不要這樣!你哼得我心驚肉跳的。湯姆,究竟怎麼啦?”

“我什麼都原諒你,錫德……你對我做過的任何事,我都原諒。我咽氣時……”

“哦,湯姆,你不會死的,對不?別死,湯姆,哦,別死。說不定……”

“我原諒每個人,錫德……這樣告訴他們,錫德。請你把那個窗框和那隻獨眼貓送給鎮上新來的那位姑娘,告訴她……”

錫德已經一把抓起自己的衣服跑了。湯姆這會兒真的感到疼痛了,他的想像真奇妙,使得他的呻吟聲帶有一種真實的腔調。

錫德飛跑下樓,大聲說道:

“哦,波莉姨媽,快來呀!湯姆快要死了!”

“要死了?”

“是呀,別磨蹭!快來呀!”

“胡說!我不信!”

不過她還是飛快地奔上樓去,後麵跟著錫德和瑪麗。姨媽的臉色變白了,嘴唇也在發抖。一到床前,她就氣喘籲籲地說道:

“你,湯姆!湯姆,你怎麼啦?”

“哦,姨媽,我快……”

“你究竟怎麼啦?怎麼啦?孩子?”

“哦,姨媽,我的腳趾痛得快要爛掉了!”

老太太一屁股坐在一張椅子上,笑一陣,哭一陣,接著是又哭又笑。這樣才使她緩過神來,說道:

“湯姆,你可嚇死我了。現在給我閉嘴,別再胡說八道,快給我起床。”

呻吟聲停息了,腳趾頭也不痛了。男孩感到自己幹了傻事,並說道:

“波莉姨媽,腳趾好像爛掉了,它痛得讓我居然忘了牙痛。”

“你的牙齒,是真的嗎?你的牙齒又怎麼啦?”

“有一顆鬆動了,痛得厲害。”

“得了,得了,不要再哼哼了。把嘴張開。嗯,牙是有些鬆動,不過還不至於會把你痛死。瑪麗,給我拿根絲線來,再到廚房夾一小塊燒紅的火炭來。”

“哦,求你了,姨媽,不要拔了,牙已經不痛了。要是再痛,我也不會再胡鬧了。請你別拔了,姨媽。我不想待在家裏逃學了。”

“哦,不逃學了,是嗎?你這樣胡鬧原來是因為你以為這樣就可以賴在家裏不上學,可以溜出去釣魚?湯姆,湯姆,我這麼愛你,而你卻想方設法給我搗亂,傷我這上了年紀的人的心。”

這時拔牙的工具都準備好了。老太太把絲線的一頭打了一個活結拴在湯姆的病牙上,另一頭拴在床柱上。接著她夾住一塊火炭,突然向湯姆臉上捅去,幾乎碰到了他的臉。那顆牙齒便搖搖晃晃地掛在床柱上了。

不過,湯姆所受的這些罪也給他帶來了補償。當他吃過早飯上學去時,一路上成了所有男孩羨慕的對象,因為他上排牙齒中的漏縫使他能以一種全新的、令人稱奇的方式吐唾沫。他吸引了一大群孩子跟在後麵看他的表演。前些日子有個小孩割破了手指,一直是孩子們著迷和崇拜的中心,現在他一下子發現自己沒有了追隨者,光彩全無了。他不免心裏感到沉甸甸的,以不屑一顧的口氣說,像湯姆·索耶這樣吐唾沫他並不覺得有什麼稀罕的,雖然他心裏並不這麼認為。可是,另外一個孩子說了一句:“酸葡萄!”那位不得意的孩子隻好像個被繳了械的戰俘似的走開了。

不一會兒,湯姆遇見了村裏的流浪少年哈克貝利·芬,他是鎮上一個酒鬼的兒子。鎮上的母親們個個都對他恨之入骨,十分懼怕他,因為這小子遊手好閑、無法無天、又粗俗又壞,還因為所有的孩子都崇拜他,都樂意跟他混在一起,希望有膽量去學他的樣。湯姆也跟其他體麵的孩子一樣,雖然很羨慕哈克那眼花繚亂的流浪兒世界,但也受到大人們的嚴格命令不準與他玩。因此湯姆一有機會就跟他一起玩。

哈克(哈克是哈克貝利的昵稱)老是穿著大人們丟棄的衣服,破爛的衣服一年四季隨風飛舞。他戴的帽子也是又大又破,帽邊上還缺了一大塊。他要是穿外套的話,會一直拖到腳跟上。他隻用一根背帶吊著褲子,褲子的後襠就像隻口袋似的低垂著,裏麵什麼也沒有,褲腳不是卷起來,就是拖在泥地上。

哈克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完全隨心所欲。天晴時他就睡在人家的台階上,下雨時就睡在大空桶裏。他用不著上學、去教堂,也不用叫別人主人,聽別人使喚。他想什麼時候或去什麼地方釣魚或遊泳都可以去,而且想待多久就待多久。從沒有人禁止他打架。他想什麼時候睡覺都行。他在春天時總是第一個赤腳的孩子,而在秋天又是最後一個穿鞋的。他從來不需要洗臉,也不用穿幹淨的衣服,還可以盡興地罵人。總之,生活中一切寶貴的事情,他都能享受到。聖彼得堡斯鎮那些受盡折磨、壓製、管教的體麵孩子個個都是這麼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