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雨落了下來,沒人知道下了多少天。
軒轅曆最後一年,天府國正值夏消秋長之際,這場雨已經下了十天零十一夜,這是天府帝國官方記錄。
……
“這雨下幾天了?”
“很久了”
“那人還沒走?”
“還在淋雨”
“他不冷嗎?”
“應該很冷,你看他那身子這麼單薄”這是巷子裏冒雨賣麵條的半禿頂老板跟賣燒餅的大叔的對話。
雨淅淅瀝瀝的下,空氣陰冷冰涼,這雨天一直連了很多天,這些小販本來已息業,但天一直陰雨綿綿,為了生計,很多人都開始冒雨出攤,而這個巷子裏有一個少年一直在那裏站著,穿著一身破舊青衫,跟身高明顯不搭,手裏緊捏著青衫,似乎是為了不讓這太長的青衫落在雨裏。
這個人於三天之前出現在這裏,持著一把泛黃的油紙傘,傘很舊。這個大約十五六歲的少年撐著傘在雨裏站了三天,他正對麵緊閉的朱紅大門一直未開,這男孩這些天也未曾離去,白晝與黑夜反複,餓了嚼一下一個烙的很難看的餅,三天一晃而過,天空中霧蒙蒙的雨沒有絲毫要停下的征兆。
那些出攤的小販盯著看了這少年已經三天,那青澀殘留的稚嫩臉蛋很普通,整個人看上去都很普通,隻是那雙眼睛很清秀明亮,很純淨的眼睛。
“我過去問問看,這孩子會著涼的”賣油條的那禿頂老板對賣燒餅的大叔說了一句,然後那個大叔點了點頭,坐在一條小板凳上圍在火爐邊享受著那爐子散發出的溫熱。
天府帝國的人很驕傲,但也很善良,他們有同情心,很願意去幫助人,雖然這個青澀的少年已經很有禮貌的拒絕了他們好意很多次,但是絲毫不影響他們的善良同情之心。
那禿頂老板那起了靠著簷角的一把油紙傘,像是潑了一層厚厚的黃油,比那油條還要油。
雨水打在積起水的地麵上,蕩漾開來,禿頂老板走向那少年,雨水打在油紙傘上很響,那少年一動不動,腰挺的很直,左手緊捏著那件青衫,像個書生般,但是仔細看來又像是流浪到帝都的遊吟詩人一般。
少年感覺到有人靠近,微微扭頭,但腳底一動不動,像是生了根一般,那雙明亮而秀氣的眼睛平靜的看著那位禿頂老板,看了一眼,一眼已夠,然後轉過頭,一切回複到剛才的姿勢,不偏不倚,像是固定好了的。
“讀書人,過去暖暖身子吧,你站了三天了”這位禿頂老板猶豫了好久才開口說話,確切的說不是猶豫,而是不知道怎麼稱呼這位十五六歲的少年,於是考慮了一下,因為天府帝國的人很有禮貌,很崇尚禮儀。
少年沒有扭過頭,盯著對麵那朱紅色的大門,但聲音還是從他那因為憔悴柔弱而有些嘶啞的喉嚨裏發了出來。
“謝謝叔叔”
隻是很普通的一句話,沒說拒絕,也沒答應,很有禮貌。隻是那位賣油條的禿頂老板歎了一口氣,這少年第一天來的時候,就有人去表達善良的意願,這少年也是如此回答,但沒有跟他們去避避雨還是暖暖身子什麼的。
那位賣油條的禿頂老板看著雨水滴打在地麵的積水上,抬從上到下打量了一下這個少年,雖然這是不禮貌的,一點也不符合帝國人該有的禮儀,但他還是這樣做了,隻因這少年有些奇怪。
“讀書人,明天就是文試了,注意身子啊”禿頂老板又開口,他們一致認為這少年是來進京趕考的,不由的為他擔心了起來。
少年扭過頭,微微一笑,很真誠的說了一聲謝謝,聲音很清和脆亮,似乎這才是那少年的正常時候發出的聲音,剛才因為許久沒說話才導致喉嚨有些異樣。
少年又回到原來的姿勢,盯著那朱紅色的大門,雨點落在那把油紙傘上然後順著雨傘滾落而下,落在渾濁的地麵上,沉默不語。
禿頂老板有些難過,隱隱生了離開之意,不是因為這少年沒接受他們的好意,而是他自己沒有幫助到這少年。不過突然間好像想到了什麼,向前一小步,道:“慶府今年的保送生已經確定了,府上的人也不會出來,他們一般都是從側門進出,讀書人,該去準備考試了”
這次奇怪的是,那少年未回過頭,也沒有禮貌的表示謝意,禿頂老板看了看那青衫下瘦弱的身影,沒有再繼續說話,轉身就離開,鞋子踩在地麵上,帶起了渾濁的積水,沒完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