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十六章 泉容香(2 / 3)

她下山不光闖了大禍,還和男人私奔了,爹的任何命令她也不聽,整日隻是與鶴公子待在朝鶴宮。他曾偷偷去那裏看過一次,他們始終依偎在一起,猶如神仙眷侶。一直到現在,他也不知道究竟她與鶴公子之間發生了什麼,佳偶變怨偶,她現在甚至連鶴公子三個字都不能聽到。

念香加快了腳步,想追上她,誰知她忽然停了下來,靜靜回頭看著他。她的目光是從未有過的深邃平靜,這樣的神情,令他怔住。

“念香,你始終不會明白的。不是我向爹投降,而是我向自己投降。我也不是恨爹,我是恨我自己。我的眼睛,它太沒有用了……”

她長歎。

念香不知道該說什麼,容香蒼白的臉在月下猶如無瑕的百合花,讓他不由又想起那個黑衣女子,一時思緒翻湧,再也說不出話來。

“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唉,陶公真是好性情!這才是隱居高人的心態吧!”黎景一邊翻著書,一邊讚歎著,忍不住抬頭看了看窗外的農田,歎了一口氣,“我大約是永遠也沒資質體會這種意境啦。一想到要每日親自下田除草什麼的,什麼悠閑風光都沒了。真不明白,陶先生每日耕田不會覺得麻煩嗎?這還怎麼采菊看南山啊?”

她自言自語著,不防一隻手忽然從旁伸了過來,將她的書輕輕抽走。

黎景趕緊回頭,卻見韓豫塵含笑翻過去看書的封皮,輕輕念道:“陶淵明詩集?原來你喜歡這種脫世的東西。年紀輕輕,難怪和老人精似的,一點精神也沒有。”

黎景張嘴剛要反駁,韓豫塵卻用手指點住她的唇,笑道:“你別和我辯,咱們好歹說點實在的東西。我的傷已經好了,咱們什麼時候去端木世家?你別忘了,你早就答應我一起走的。”

黎景說道:“要等黎微趕來才能離開呀,不然他來了,我們卻不在,他一個人該怎麼辦?”

韓豫塵搖了搖頭,“他也有十六歲了吧?是時候讓他一個人闖蕩了,他總不能在家靠父親庇護,出門靠姐姐庇護。男子漢大丈夫,行走江湖本就該一個人,不然永遠無法成才。”

黎景歎了一聲:“你說得自然有道理,可是在我看來,黎微始終還隻是個孩子,要他一個人行走江湖,實在讓人擔心……”她頓了頓,忽然奇道:“韓公子,你的意思莫非是我也該一個人闖蕩江湖,不該麻煩你?”

韓豫塵哭笑不得,他張開雙手,忽然將她從椅子上抱了起來,抱進懷裏,“叫我塵,不要韓公子韓公子的,聽起來好生疏。”他低聲說著,盯著她忽然漲紅的臉。

“那個……韓公子……書上說君子之交淡如水……你……你能不能先放開我……”她喃喃說著,心裏有一種又麻又癢的感覺,鼻子裏聞到他的氣息,忍不住心神大亂,急急想維持平時的斯文形象,卻力不從心。

韓豫塵笑道:“你叫我什麼?”

黎景驚惶失措,不敢抬頭去看他的眼睛,隻好怔怔看著他的嘴巴,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個小小聲:“……塵……”

話音剛落,她唇上一軟,他輕輕吻了上來,貼著她溫熱的唇,輕輕摩挲。這是一個很淺的吻,黎景卻呆若木雞,忽然把腦袋往後一仰,急得結結巴巴:“韓……韓公子!書上說君子……”

“誰和你書上說君子……”韓豫塵按住她的後脖子,用力吻了上去,好教她知道什麼叫做男女之情。輕輕摩挲著,然後緩緩撬開唇齒,卷曲纏繞,溫柔愛昵。

懷裏的黎景在瑟瑟發抖,幾乎站不住。他將她攬起來輕輕按到牆上,低頭眷戀地吻著她。她身上有茶水的清香,更多的卻是墨香,極為清雅。

良久,久到黎景以為自己會窒息死去,他終於放開了她的唇,用舌頭在她上唇膩膩舔著,輕道:“我從來也沒把你當君子,何來君子之交一說?”

黎景“啊”了一聲,忽然有些受傷,垂下眼睛,睫毛忽閃著,不知道該說什麼。

韓豫塵捏著她的耳朵,柔聲道:“我隻把你當女子,所以咱們不興淡如水那一套,我偏要和你濃如蜜。”

黎景又“啊”了一聲,饒是她再書呆子,也終於明白了他話裏的調情味道,頓時羞得脖子也飛紅了,急忙伸手去推他,無奈怎麼也推不動,急得她隻是輕叫:“韓公子!”

韓豫塵極喜歡她如此神情,明明已經羞不可抑,還在努力試圖挽回自己斯文的形象,殊不知,她一點也不像清傲孤寂的菊花,她是一朵嬌豔的芍藥,卻完全不知自己的美麗。見她咬住下唇,又露出不知所措的神情,他心中一蕩,抓住她的手腕,低頭又要吻下去。

窗外忽然傳來衣袂卷動的聲音,韓豫塵立即警覺地將黎景護去身後,回頭冷道:“來者何人?”

窗外有輕微的響聲,似乎是有人跪了下去,然後一個女子清冷的聲音響了起來:“二公子,大公子有信送上。”

韓豫塵有些驚訝,他走去窗邊,就見一個穿著白衣,但袖口與領口皆為黑色的年輕女子跪在窗下。沒錯,這是朝鶴宮的服飾,隻是,大哥怎會知道他身在此?

仿佛是猜透了他的心思,那年輕女子又道:“大公子要屬下告訴二公子,他人雖在朝鶴宮,但心卻在江湖,二公子無論在何處,他都記掛著。”

韓豫塵勾起嘴角,這真是典型的鶴公子的話,他簡直長了一雙鬼眼,什麼事都知道。他點了點頭,“把信放下,你可以回去了。”

那女子答了一個是,然後一封黑皮信封穩穩地飄來案上,那女子轉眼就不見了。

他取出信,看完忍不住失笑,一邊笑一邊搖頭,彈了彈信紙,“想偷懶出來玩,還要找那麼多借口!不知是不是他那麼多姬妾又鬧了什麼矛盾,逼得他要出來透一口氣!”

原來信上寫著許久不見二弟,甚為想念,所以約好了六月初三洛陽城內天香酒樓見,後麵還加了一句不見不散,用墨水草草勾勒出一隻小小的仙鶴,頗為傳神。

韓豫塵將信放進懷裏,回頭忽見黎景神色茫然,隻是怔怔地看著自己,他不由一愣,輕道:“怎麼了?”

黎景搖了搖頭,低聲道:“原來……你是朝鶴宮的人。”

韓豫塵走過去輕輕攬住她的肩膀,輕道:“朝鶴宮的人怎麼了?你不喜歡?”

黎景歎了一聲,將他輕輕推開,拱手作了一揖,“朝鶴宮是赫赫有名的江湖名門,我先前一直不知道,得罪了韓公子……”

她話還沒說完,就被惱怒的韓豫塵拉了回去,“你再說一遍?”

黎景輕輕說道:“出門的時候,爹曾告誡過,見到名門弟子一定要尊重,恪守自己的言行……我,我先前多有得罪之處,沒有聽從爹的告誡……你,你不會怪我吧?”

韓豫塵捏住她的下巴,歎道:“還當你要說什麼。人與人交往,看中的不是身份吧?你是平民女子也好,金枝玉葉也好,我都不在乎。我就是喜歡你!”

黎景漲紅了臉,急道:“你……你怎麼可以這樣說話!虧你還是江湖名門呢!非禮勿言也不明白?”

韓豫塵哈哈一笑,“我是不知道什麼非禮勿言!”他一把將她抱了起來,轉了好幾圈,笑道,“我隻知道,我喜歡一個女子,我就要非禮她!”

黎景嚇得大聲叫了起來,什麼斯文的形象也沒了。

韓豫塵在她臉頰上輕輕一吻,柔聲道:“等不了你弟弟了,咱們明天就出發去洛陽,先見了我大哥,再順道去端木世家。好嗎?”

黎景情知自己就是不答應也會被他磨得答應,隻好點頭,當下留了一封書信給當地的農家,要他們等黎微來的時候轉交。兩人第二天就出發,向洛陽行去。

六月的洛陽,一派繁華溫暖景象,城內最大的天香酒樓此刻正是賓客盈門。韓豫塵和黎景一進門,立即有熱情的小二迎上,招呼著是要酒菜還是住宿。

“三樓的祥瑞閣是否早已有人包下了?”韓豫塵問著,如果他沒記錯,大哥一來洛陽,必然要去天香酒樓的祥瑞閣待著,因為那裏位置最好,風景也最好。

小二“啊”了一聲,麵上浮出敬佩的神色,“您一定是韓公子!那位客人已經等了三天啦!早就吩咐小的您一來立即請上樓!”

說罷他立即振衣前行,恭敬地將兩人帶上三樓,還沒走到樓梯口,就聽祥瑞閣裏一片女子的歡聲笑語,夾雜著琵琶錚錚的聲音,分外惹人心癢。

韓豫塵忍不住失笑,“他請了歌女?”

小二卻是最會察言觀色的,立即賠笑道:“這位爺喜歡熱鬧,那幾個歌女也是咱們洛陽城最有名的紅嗓子,幾支曲子倒也不錯。”

韓豫塵暗暗搖頭,這人!大約永遠也改不了放浪形骸的毛病!在家貪戀脂粉堆,出門居然還要戲耍一番,真真沒救了!

他回頭對有些緊張的黎景柔聲道:“我大哥是個輕浮人,他說的話,全不用當真。你隻當沒看見便好了。”

黎景點了點頭,心裏卻想著怎麼能當作沒看見,不說他是韓豫塵的大哥,好歹他也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鶴公子,縱然再輕浮,禮數還是不能缺的。

韓豫塵推開祥瑞閣的門,卻見裏麵鶯鶯燕燕坐了一圈女子,粉紅嬌黃,有唱歌的有彈琵琶的,當中一個白衣黑領的男子,左環右摟,好不快意。一個紅衣女子正端著酒杯喂他喝酒,他才喝得一口,抬頭見韓豫塵站在門口,不由立即笑了起來。

“你終於來了,我還當你被路上的毛賊打劫了呢!那麼遲!害我好等!”那人笑著站了起來,聲音低沉有力,讓人一聽便覺得此人穩重之極,倒與他此刻的風流模樣一點也不搭配。

韓豫塵走過去,兩兄弟互相在對方肩膀上輕輕捶了一下,笑說了好幾句閑話。黎景見這人身材高大,麵相英武之極,顯然是個北方偉男子的人物,與韓豫塵的儒雅俊秀沒有一點相似之處,心下不由好生詫異。而且他看上去大約有三十多歲了,雙目顧盼如電,雖然混在一群女人中沒半點體統,卻沒有一絲猥褻的味道,令人一眼望去便想到仗劍江湖,快意恩仇的俠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