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看來,都是一個凡人將死前的征兆,穆晨卻不想,倒不是在乎自己的醜態,隻是相對作為一個凡人,他更不想死。
就在穆晨的臉色也像門樓子上的那些死鬼一樣,化作青灰的時候,他集結全身最後一絲力量,蹬出了微不足道的一腳。
穆晨的小腿很細,細的都不如張秀靈的小臂粗壯,穆晨的道鞋很大,大到整個宗門,除了王秀通能穿下,就沒有旁人了。
他纖細的小腿,帶著大大的道鞋,還有褲腿上滴滴答答的尿水,就如同每個將要蹬腿的凡人,又像個脫線的木偶,踢向了王秀靈。
滑稽,可笑,同樣沒有多少力道,但就是這樣的一腳,讓張秀靈鬆開了手。
穆晨是大頭朝下倒落墜地的,因為此刻他踢出的腳,還在張秀靈的哽嗓上掛著。
白雪中,穆晨另一隻腳,無力的登在王秀靈小腹上,拔出了卡住的道鞋,頓時有鮮血湧了出來。
鮮血如箭,帶走生機,滾滾擊向天空,似想把這碧空也染成緋紅,可終究還是落了下來,落了個穆晨滿身滿臉。
心有餘悸爬了兩步,仰麵躺倒,麵對仍舊矗立雪中,任憑尿水淌落的張秀靈,穆晨沐浴滾燙的鮮血,就連他自己都不知是一種怎樣的心情。
或許他該慶幸,慶幸假丹中的麻沸散終於生效,麻痹了張秀靈的反應,慶幸自己當日做了不止一把小劍,而是四把。或許他該開懷大笑,大笑宿敵死了,自己終於活了下來。
但望著被稀硫酸融化了的,露出鮮紅血肉,還不曾來得及化去臉上猙獰為驚恐的陰毒麵龐,穆晨卻怎樣也慶幸不起來,更加的笑不出。
抹了一把臉上由滾燙變得冰冷的血水,穆晨拚命在清雪中清洗自己的雙手,雙手上的血跡,卻如王羲之刻在木頭上的墨寶,於他手上生了根,鮮紅刺目,怎樣洗刷都洗刷不掉。
……
穆晨血紅的雙手,拖著尚溫的張秀靈,踉蹌找了塊還算避風的老鬆,於雪下埋了死屍。
冷雪葬屍魂,除了掩蓋現場,更多的是出於對生命的尊重。
然而世人常說,死了死了,一死百了,對於一個死屍來說,他應是不需要生前的遺物了。
穆晨想要活下去,所以他沒有顧忌,扒了張秀靈的道衫,又從他腰間卸下香囊玉佩,削了道鞋,伸向自己認為最可能藏物的襠下和鞋底,卻摸了個空。
略有失望打開香袋,袋內沒有像穆晨預料的一樣,裝著明珠,寶石,而是一方空間。
空間不大,至多不過米袋大小。
“這是……如意袋!”教內雜典有載,如意袋作為修士隨身物品,並不罕見,但因緣教日漸敗落,教中如意袋皆為傳承,歲月耗損所剩甚少,隻有身份地位到了一定階層,才可獲得。
穆晨欣喜,立刻探手摸索,可惜他不懂,身份到了一定階層,並不會隨身攜帶銀錢這些世間俗物的道理,摸了半天,也隻摸出幾件換洗的道服和兩本淫。穢的畫冊,除此之外,見真再無他物,他才不甘的埋了張秀靈。
穆晨將如意袋貼胸口收好,套上張秀靈換洗的道服禦寒,又折了好些的鬆枝,用破爛的衣衫捆在雙足上。
“是非之地不可久留,時間耽擱的久了,門內的人不見師兄歸去,定要來尋。可我的速度又怎樣與素英這樣的凝靈境以上的禦劍大能相比……”
穆晨行走在雪林中,腳下鬆枝留下的淺顯足跡,很快讓雪掩了。
即便這樣,他還是不放心,再次折回崖壁前,手扒嶙峋石峭,艱難下攀。
罡風凜冽,嚎啕掠過陡峭山崖,也就隻有此處留不下雪跡,又絕沒人會想到他一個失了道基的人,敢冒險用這樣的方式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