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 記
2012年,我在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王亞蓉先生處組稿,當時香港商務印書館前總編輯張倩儀女士也在,從她們的對話中,我了解到1966年由中國科學院考古所、古脊椎所以及自然博物館的專家組成發掘小組,對山西大同一處萬人坑進行科學發掘、取證之事,其經曆十分震撼。後來,考古所又隸屬中國社會科學院,當年參與發掘並負責清理屍體、拍照的王先生,根據當年所拍攝的照片及所做出的記錄,形成了一份相對完整的資料。但是由於種種原因,這份資料未能公開,後輾轉到香港,由香港商務印書館接手出版。
時隔兩年,2014年,香港商務印書館將這份資料交還給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王亞蓉先生開始為此事四處奔走,籌備在中國大陸地區出版。這一年,原稿幾經易手,未能塵埃落定。9月,我再次到北京時,有幸簽下出版合同,接手了這份沉重的資料。
這是封存了幾十年的曆史檔案,文字質樸,但字字血淚,照片原片更是駭人,這份早應公開的日軍侵華罪證,在今明兩年,其出版意義十分特殊。王亞蓉先生講,今年12月13日,是第一個“全國公祭日”,屆時公開這份資料,是對“公祭日”最好的獻禮。而2015年是抗日戰爭勝利七十周年,舉國上下必然需要更加科學、係統的日軍侵華罪證得以公開。
大同萬人坑是我國唯一動用頂級考古隊伍進行科學發掘的萬人坑,亦是全國唯一出土幹屍的萬人坑,考古專家們在被日軍侵害致死的中國同胞身上,發現最直接有力的日軍侵華罪證,一是死者的死因鑒定,二是日本侵占大同煤礦時為勞工派發的證件、飯票,以及鑄有“日本準備銀行”發行的錢幣等。這本書的出版是對日軍侵華新罪證的公開,是國內罕見的直接展示日軍侵華罪證的原創出版物。
在圖書出版的過程中,我愈加激動,幾度壓抑悲憤的心情,努力讓自己做到專業。同時,對於1966年去參與萬人坑發掘老一輩考古學家,我亦是充滿了敬佩之情,特別是本書的整理者和編寫者王先生。他曾在一本書頁上寫下這樣一句話——“生是勞作,死是休息”,他過世之時不過67歲。提到羊皮書《聖經》的修複、馬王堆女屍的出土、滿城漢墓金縷玉衣的修複,很多人都有耳聞,但是為修複羊皮書《聖經》而發明桑蠶絲網技術、為保護馬王堆女屍完整出土而不畏特權、在“文化大革命”時期被邊緣化的情況下修複金縷玉衣的王先生,總是在大眾視野之外,默默做事。至於最終奪去他生命的,是在山西大同清理萬人坑時遺留下來的腎病。
在那兩個幾十米深的坑洞裏,他們的團隊要將那些受害同胞的遺體一具具背出來,冷陰勞累,種下了病根。與考古發掘不同,清理萬人坑時,王先生他們麵對的是一具具有皮有肉、麵帶種種淒苦駭人表情的肉體,清理過程中,這些考古工作者情緒極度壓抑,數日不能平複,有人正在工作之時,便蹲地崩潰痛哭,不得不離開。王先生前後五次到大同萬人坑做發掘、清理和保護工作,後來他回憶時說起,當時的感官受到了很大的刺激,心中那種強烈的悲憤完全壓抑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