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開——”他劈手搶過一柄長刀,硬生生殺出一條血路,向李靖衝去,李靖已經翻身上馬,一路直退,那人殺得眼紅,身邊血肉翻飛,速度之快,竟不下縱馬直走的李靖。
“小心——”縛在馬上的咄苾忽然大吼。
隻是已經來不及,那人的身後,聚齊了整整一營的弓弩手,將那諸葛連珠弩鋪天蓋地射了過去。
那人雙目赤紅,手中刀上下揮舞,但眼睛死死盯著愈行愈遠的李靖,忽地,咬牙不管身後的弩箭,又是縱身一躍,當空向李靖撲去。
那隻是一柄普通的長刀,在他手中卻有了冷月般的光華,一刀斬出九勢,陰風如晦,已將李靖全身空門罩在刀鋒之下。
李靖沒想到他居然能從弩陣中跳出,自知這一刀自己萬萬接不下來,雙足一點馬鞍,又向人群中躍去,四員大將一起手持長刀砍下,那人刀影在空中一晃,四道血光縱橫,那四人已經橫屍馬下,偏偏他左掌又出,夾著排山倒海之勢擊向李靖後心,李靖身子一晃,向前衝了幾步,卻還是一步跌到,口鼻中沁出血來——
隻是,這拚盡全力的一擊還是未能取了李靖的性命,那四人合力一擋終究拖住了他的步伐。
那人身子一震,落在地上,背後已然深深射入七八枝弩箭,卻偏偏不肯倒下。
“好漢子!”咄苾喝彩道。
“咄苾王?”他轉過身子,微微一笑,雖是白發飄飄,但目光滿是瀟灑不羈之意,渾不以身邊的虎狼之師為意。
咄苾讚許道:“兄台好胸襟——”
那人輕輕一拂刀上血珠,“隻可恨,未能誅殺李賊,罷了,想必蒼天要他多活幾年,我輩能奈之何?”
咄苾更是稱奇,看此人出手,也是和李靖有著生死大仇的人,適才隻差毫厘便可一刀斃了李靖,他卻從容灑脫之極,失手就是失手,也沒見得什麼感歎憤恨之意,好像是一幅字寫錯了,隨手將紙團丟掉一般。
在此人氣勢之下,竟然一時無人敢向他下手。
咄苾一聲歎:“可惜了,你我竟是在此處相見,否則必要和仁兄你痛飲三大碗——”
那人卻微微一笑:“咄苾王何必可惜?你我能同日赴死,也算生平一大幸事。”
咄苾正色:“請教高姓大名?”
那人以刀為扇,雙手一揖:“風雲盟冰風使敖楚狂,見過咄苾王可汗萬歲。”
這“風雲盟”三個字,在咄苾與李靖耳內聽來,竟然都是不啻驚雷,隻是咄苾乃是驚喜,李靖卻是驚怒。
“咄苾王,風雲盟雖散,但是有那票老兄弟在,隻要入了關內,就再也沒人可以動少主,你放心。”敖楚狂舉手,一禮,咄苾忽然明白了他的深意,沉聲道:“多謝——”
李靖也立即明白過來,大呼:“殺了他——”
無數戰馬一起前衝,無數柄刀劍一齊落下,那人不閃不避,隻是哈哈大笑:“今日得與英雄同赴黃泉,拜會盟主,再遇沉香,真是人生第一快事——”說到那個“事”字,他手中刀忽然化作流星,向著馬背上的咄苾激射而去。
咄苾挺胸正坐,哈哈笑道:“多謝——”謝字尚未說完,那柄刀已穿胸而過,幾乎是在同時,身後的刀槍也一起刺入敖楚狂的身體。
二人的目光在空中一撞,雙雙闔目。
兩具黑衣的軀體一同倒地,周遭數丈之內,竟一時無人靠近。
咄苾那十餘名下屬此時也隻剩五人背靠背在苦苦掙紮,咄苾一死,領頭一人呼嘯一聲,五人心意相通,竟丟下刀,攜手唱起了陣亡戰士的挽歌——
也是突厥的男兒們光榮戰死的頌歌:
我陰山之下,大漠之南,白骨蒼蒼;
我青天之下,高山之上,難返故鄉;
我日落之處,長城之外,誰與縱馬?
我神靈庇佑,魂魄震怒,身死國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