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1 / 1)

從相貌衣著上來看,再一聽口音,這個少婦就知道馬有明是寧河城裏人,但她既不排斥,也不害怕,兩人站在房門前,看著院中的暴雨。跟豌豆一樣大的冰雹落下來,時不時還夾雜著雞蛋一樣大的冰蛋,再不見了雨點。冰雹越下越大,密密麻麻,隻能看到空中一片白色水簾,徑直向下傾瀉;電光閃閃,雷聲沉悶,像水淹了似的。少婦找來一個竹篩,拋到院子裏,嘴裏還念叨著什麼。

“這個雨是癩蛤蟆精降的,篩子扔到院裏,會把它嚇跑,不然,莊稼全完了。”少婦把篩子扔到院子裏後,麵向馬有明說。

“我也有這種想法,以前下冰雹,我就扔篩子,但不太靈驗;莊稼黃了,還是抓緊收割,這是最好的辦法。”馬有明點點頭說。

“唉,家裏沒有人,有什麼辦法呢?”少婦悵然若失的說。

馬有明心中默禱著,希望老天爺快點停雨,他回家會燒香報答。約莫下了兩個小時,冰雹止了,開始下起中雨。院中積水,愈來愈高,湧進屋裏,把炕上的被褥和羊毛氈浸濕了。因為庭院中外出的水道太小,院中的積水出不去,越積越多,再不想辦法,水就會把房屋浸塌(房屋的牆都是用土砌的)。馬有明找來撅頭,冒雨跑到院中,把靠近果園的土牆給挖倒了,院中的積水想河一樣衝進果園,差點還衝倒馬有明。院中的積水退去後,屋裏的積水也開始退出,這時,雨也逐漸小了。馬有明幫著少婦,把被子和氈在麵櫃上涼開,炕上僅留竹席。少婦找來兩個小凳子,放在屋中的濕地上,兩人坐下來聊天;在閑聊中,馬有明得知這個土匪少婦原是新媳婦,結婚還不到三個月,丈夫和公公被迫參加匪兵。各種莊家都熟過頭了,丈夫和公公還不回來,她隻拔了一塊青稞地,其他莊稼未收一粒,這一場暴雨,把她一年的希望擊得粉碎,隨之而來的是更加難耐的空閨獨守的寂寞,因為收割莊稼,可以忘掉寂寞,但現在幹什麼呢?

“莊稼全完了,明年吃什麼呢?”說到這裏,少婦一陣陣哀歎。

“車到山前必有路,現在你傷心沒有用啊,”馬有明安慰道,其實自己也不知道將來怎麼辦。

“土匪不反,寧河太平,也不至於莊稼全部被暴雨打了,我們仍然過著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生活,安安靜靜,唉,領頭的不知怎麼想的;人生在世本生是一個奇跡,應該好好過,不應妄自菲薄,也不應該胡作非為。你說,都是人類,相依相生,為什麼要互相殘殺呢?寧河雖小,假如隻有幾戶人家生活,那還不感到寂寞,不被狼蟲虎豹吃掉。”馬有明盡量把話岔開,說一些跟暴雨無關的事,來減輕少婦的憂傷。這些話,其實是他舅舅對他說的。

“我父親在馮玉祥的司令部裏當過侍衛,現在年齡大了,也厭倦東征西討,所以告老還鄉來了,希望享幾年清福,不料河州亂起,被造反的人生拉硬扯,硬是把他拉去了。父親說,軍閥反對馮玉祥,但國民軍戰鬥力強,他們根本不是對手,不敢在後方公開對抗,就嗾使並武裝土匪,讓他們從青海反向河州。本意是反國民軍,但反起後,不知不覺中從反國民軍走向反百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