駭人的怒吼狂風漸漸停止，雨勢也慢慢小了起來。船身逐漸回歸平穩，天空烏雲漸散，露出亮光。趙承影合上門，低聲問百裏旫一要不要去船上的大夫處看看。百裏旫一的臉色仍舊蒼白，不過比之風雨正烈時已然好了很多。
“不用，”他閉眸揉了揉太陽穴，問道，“你有防止……嗯，暈船的藥嗎？”
趙承影從自己的小包裹裏翻出用紙包的草藥來，綠油油挺新鮮的，百裏旫一拿了一片葉子放到嘴裏，味道清香中帶點辣，讓他想到了薄荷。
沒多久，太陽也出來了。趙承影把房門打開，讓金色的光芒灑近這間狹小的屋子。百裏旫一覺得身子溫暖起來，嚼著口中青澀的草葉，午後溫煦的氣氛衝散了暴風雨的戾氣，讓人覺得懶散且困倦。劫後餘生的感覺太好了，好到他亟不可待地想找一個人，和盤托出自己的過往，然後一起討論、吐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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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個富二代。”
百裏旫一的開場讓趙承影呆了呆。他不是很明白“富二代”這個詞的意思，迷惑地看著沉醉在自己過往中的百裏旫一，這句之後他停頓許久不曾開口，這間隙中隻有石羌笛一聲略帶嘲諷的解釋，“富二代就是他老子有錢。哦對了，老子就是爹的意思。”
海洋的聲響近在耳畔，百裏旫一又拈了根葉片放進嘴中咀嚼。
“不是那種幾代傳承的優雅貴族家族企業型，而是那種暴發戶。我爸隻是趕上了好時候，做對了生意而已。有錢是一件好事，你永遠能夠得到比旁人更好一點的資源。我從小不愛學習，泡妞打架，抽煙喝酒。混了個私立三本，畢業後繼續胡混，我爸有錢，不說別的，反正夠我這一輩子花花了。我也沒想結婚生小孩，多累啊。結果我死了。死得太猝不及防了！如果不是房耀這個腦殘，我他媽才不會！”他憤恨頓住，眸中閃過痛苦的神色。
“你知道嗎……”停息片刻，百裏旫一喃喃，“我媽沒文化，也不覺得讀書重要，這麼多年我沒被我爸打死多虧我媽。我……我本來想，我沒想多奢侈多胡鬧，我以為我玩過二十來歲，以後就可以安安穩穩生活，多陪陪我媽，或許還有我爸——如果他不是太忙的話。我沒想到我二十來歲就死了。”
“我沒想到我二十來歲就死了。”他又重複了一遍。
趙承影小心翼翼地問他，“死了，又活過來，是什麼感受？”
“死很難受的。特別是溺死。”他的眼神放空，像是在回憶死亡的感受。
趙承影看著他，透過他，看到媽媽。他不由自主地想，媽媽所在的世界是怎麼樣的，她又是怎麼……死的？
他回想起媽媽說過的話：“其實死了又活沒什麼特別的。就像做了一個噩夢。從黑漆漆什麼都沒有的虛空中掙紮著爬向光明，非常用力才能睜開眼睛，睜開眼睛的一刹那覺得身子陡然沉重，酸麻與疼痛一起湧上來。這些痛苦和死相比太輕微了，反倒是刺激我、提醒我，我是活著的。”
那是什麼情景下說的話？趙承影隻記得天氣是涼的，有花香，她的口氣是一如既往的輕描淡寫。
百裏旫一道：“活著的感覺很好。我這具身體原先的主人也是溺水而亡，我醒來的時候方家院子裏，方明恒正在大發雷霆要求徹查是誰弄死了他的貼身小廝，因為他的小廝本來是會遊泳的，我睜開眼睛坐了起來，還在迷糊的時候，方明恒就嚇呆了，反應過來之後就是連連跳腳，大喊‘鬼啊——！！’”說著他忍不住笑了起來，大概是想到那時候方明恒的舉動太過好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