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三七年春,南京國民黨黨魁陳立夫公館。
已近午夜時分,公館會客廳依然燈火通明,茶幾上的青花蓋碗已經換了三次茶葉。
陳立夫端坐在沙發上,顯然是在等人。縱是其涵養過人麵色平靜,也難掩眼神中不時掠過的一絲絲焦慮。兩旁侍衛站得筆直,深知陳立夫平日作息非常有規律,今天這麼晚還在等人,必有要緊之事。
“鐺——”,午夜剛過,老式壁鍾的報時聲餘韻未消之際,侍衛長快步走入敬禮道:“報告,有人拿這個來求見。”右手打開,掌心托著一枚翠玉扳指,玲瓏剔透溫潤光滑,一看便知是上等的貨色。
陳立夫眼神一亮,喜道:“快請。”
少頃,一個黑色西服男子由侍衛引入,頭上的禮帽簷壓得很低,左手提著一個皮質公文包。
“你們都出去,沒我的命令任何人不許入內,我們有要事相商。”陳立夫對眾侍衛揮揮手,眾侍衛魚貫退出,關上客廳大門。
來人摘下禮帽,露出一張濃眉大眼的國字臉,盡管胡茬淩亂顯得風塵仆仆,眼神卻精光四射銳利異常。
來人名叫鄭鶴,是陳立夫組建調查科時的第一批成員,屢立功勳深得器重,二人便以師生相稱。三二年調查科擴編時,此人卻忽然從中統編製裏毫無征兆地消失了,一時間殉國或者變節的謠言四起,但時間一長,也就慢慢為人所淡忘,一切痕跡被歲月的流逝擦拭得幹幹淨淨。
“老師別來無恙!”鄭鶴轉過身來,向陳立夫深深一鞠躬道。
陳立夫快步上前兩步,雙手托起鄭鶴端詳了片刻,道:“你我之間無須多禮,快坐。”
二人坐定後,鄭鶴開門見山問道:“老師深夜急召,可是有什麼要緊的任務麼?”
陳立夫一反之前的焦急,坐下來長長舒了一口氣,開口道:“去年張漢卿搞的兵諫你知道吧?”
鄭鶴點頭道:“此事震動全國,學生亦時時關心,萬幸能圓滿解決。”
陳立夫點點頭:“如今延安大患未除,跟日本人這一仗隻怕也是迫在眉睫,黨內卻勾心鬥角人人自危,戴雨農的手也伸得越來越長路。果真是山雨欲來風滿樓啊。”說著又重重歎了口氣。
鄭鶴對陳立夫十分熟悉,知他這一番開場白後必有下文,故點點頭並未接話。
果然陳立夫接著說道:“老蔣被放回南京後一直心神不安,經此變故也在所難免,上月夫人陪他去鍾山散心,鬼使神差地跑去求簽問國運。結果一看簽文差點背過氣去——”
“哦?簽文是怎麼寫的?”鄭鶴不禁好奇問道。
“簽文上就一句詩:金陵王氣黯然收。這是說南京政府日子不長了啊,老蔣當場沒有發作,回來後細思恐極,第二日又派人去請廟裏住持,卻已跑了和尚留了座空廟。這下老蔣大為光火,下令中統全力搜捕,沒想到就出事了。”說完端起蓋碗喝了口茶。
“抓個和尚罷了,難道科裏的孩子這點事都辦不了了?”鄭鶴奇道。
陳立夫不置可否,接著道:“本來一查下去很快就有了消息,在贛南一帶發現此人蹤跡,結果連著往那邊派了三批人,俱都音信全無,沒有一個回來的。本來這些年我已不太幹涉中統的具體工作,但出了這麼大的事,他們也不敢不報到我這裏。”
鄭鶴瞪大了雙眼:“這和尚莫非手眼通天不成?中統的人都對付不了?”
陳立夫搖搖頭:“究竟如何尚不得而知,但我考慮下來,這件事無論如何不能再從公家麵上查下去了。一是為了個簽文勞師動眾不說,還吃了虧,傳出去畢竟不太好聽;這二來嘛——”說到這裏,語聲頓了頓,“我們的人在調查中還查到一個傳言,雖說是捕風捉影,但老蔣已是草木皆兵,下了令無論真假也要查個水落石出。”
“哦? 老師請講。”鄭鶴也好奇起來。
“有傳言說太平天國兵敗天京時,從紫金山下帶走了一件寶貝,要斷了龍脈散了王氣。後來幼天王在贛南被俘,此物也從此流落民間。本來這都是野史傳聞,但聯係到這和尚現身的地點,恐怕也不全是空穴來風。這次急召你回來便是要你以非官方身份暗中調查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