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傳第二十九(1 / 3)

列傳第二十九

於高張

於誌寧,字仲謐,京兆高陵人。曾祖謹,有功於周,為太師、燕國公。父宣道,仕隋至內史舍人。大業末,誌寧調冠氏縣長,山東盜起,棄官歸。

高祖入關,率群從迎謁長春宮,詔授渭北道行軍元帥府記室,與殷開山參謀議。薛仁杲平,識褚亮於囚虜中,遷天策府中郎、文學館學士,引亮與同列。貞觀三年,為中書侍郎。太宗嚐宴近臣,問:“誌寧安在?”有司奏:“敕召三品,誌寧品第四。”帝悟,特詔預宴,因加散騎常侍、太子左庶子、黎陽縣公。是時議立七廟,君臣請以涼武昭王為始祖,誌寧以涼非王業所因,獨建議違之。帝詔功臣世襲刺史,誌寧奏:“古今異時,慕虛名,遺實患,非久安計。”帝皆從之。嚐謂誌寧曰:“古者太子既生,士負之,即置輔弼。昔成王以周、召為師傅,日聞正道,習以成性。今太子幼,卿當輔以正道,無使邪僻啟其心。勉之,官賞可不次得也。”太子承乾數有過惡,誌寧欲救止之,上《諫苑》以諷。帝見大悅,賜黃金十斤、絹三百匹。俄兼詹事,以母喪免,有詔起複本官,固請終喪,帝遣中書侍郎岑文本敦譬曰:“忠孝不兩立,今太子須人教約,卿強起,為我卒輔道之。”誌寧乃就職。

時太子以農時造曲室,累月不止,又好音樂過度。誌寧諫,以為“今東宮乃隋所營,當時號為侈麗,豈容複事磨礱彩飾於其間?丁匠官奴皆犯法亡命,鉗鑿槌杵,往來出入,監門、宿衛、直長、千牛不得苛問。爪牙在外,廝役在內,其可無憂乎?又宮中數聞鼓聲,太樂伎兒輒留不出,往年口敕丁寧,殿下可不思之?”太子不納。而左右多任宦官,誌寧複諫曰:“奄官者,體非全氣,專柔便佞,托親近為威權,假出納為禍福。故伊戾敗宋,易牙亂齊,趙高亡秦,張讓傾漢。近高齊任鄧長顒為侍中,陳德信為開府,內預宴私,外幹朝政,齊卒顛覆。今殿下左右前後皆用寺人,輕忽高班,陵轢貴仕,品命失序,經紀不立,行路之人鹹以為怪。”太子益不悅。東宮仆禦舊得番休,而太子不聽,又私引突厥,與相狎比。誌寧懷不能言,上疏極言曰:“竊見仆寺司馭,爰及獸醫,自春迄夏,不得番息。或家有慈親,以闕溫清,或室有幼弱,以虧撫養,殆非恕愛之意。又突厥達哥支等,人狀野心,不可以禮教期,不可以仁信待。狎而近之,無益令望,有損盛德。況引內閤中,使常親近,人皆震駭,而殿下獨安此乎?”太子大怒,遣張師政、紇幹承基往刺之。二人者入其第,見誌寧憔然在苫塊中,不忍殺,乃去。太子敗,帝知狀,謂曰:“聞公數諫,承乾不聽公,故至此。”是時宮臣皆罪廢,獨誌寧蒙勞勉。

晉王為皇太子,複拜左庶子,遷侍中,加光祿大夫,進封燕國公,監脩國史。永徽二年,洛陽人李弘泰誣告太尉長孫無忌反,有詔不待時斬之。誌寧以為:“方春少陽用事,不宜行刑,且誣謀非本惡逆,請依律待秋分乃決。”從之。衡山公主既公除,將下嫁長孫氏。誌寧以為:“《禮》,女十五而笄,二十而嫁,有故,二十三而嫁,固知遇喪須終三年。《春秋》,魯莊公如齊納幣,母喪未再期而圖婚,二家不譏,以其失禮明也。今議者雲‘公除從吉’,此漢文創製,為天下百姓耳。公主身服斬衰,服可以例除,情不可以例改。心喪成婚,非人情所忍。”於是詔公主待服除乃婚。拜尚書左仆射、同中書門下三品。頃之,兼太子少師。四年,隕石十八於馮翊,高宗問曰:“此何祥也?朕欲悔往脩來以自戒,若何?”誌寧對:“《春秋》:‘隕石於宋五。’內史過曰:‘是陰陽之事,非吉凶所生。’物固有自然,非一係人事。雖然,陛下無災而戒,不害為福也。”俄遷太傅。嚐與右仆射張行成、中書令高季輔俱賜田,誌寧奏:“臣家自周、魏來,世居關中,貲業不墜。今行成、季輔始營產土,願以臣有餘賜不足者。”帝嘉之,分其田以與二人。

顯慶四年,以老乞骸骨,詔解仆射,更拜太子太師,仍同中書門下三品。王皇後之廢,長孫無忌、褚遂良固爭不見從,誌寧不敢言。武後以其不右己,銜之,後因殺無忌,坐免官,出為滎州刺史,改華州,聽致仕。卒,年七十八,贈幽州都督,諡曰定。後追複左光祿大夫、太子太師。

誌寧愛賓客,樂引後進,然多嫌畏,不能有所薦達也,為士議所少。凡格式、律令、禮典,皆與論譔,賞賜以巨萬。

初,誌寧與司空李勣修定《本草》並圖,合五十四篇。帝曰:“《本草》尚矣,今複修之,何所異邪?”對曰:“昔陶弘景以《神農經》合雜家《別錄》注銘之,江南偏方,不周曉藥石,往往紕繆,四百餘物,今考正之,又增後世所用百餘物,此以為異。”帝曰:“《本草》、《別錄》何為而二?”對曰:“班固唯記《黃帝內外經》,不載《本草》,至齊《七錄》乃稱之。世謂神農氏嚐藥以拯含氣,而黃帝以前文字不傳,以識相付,至桐、雷乃載篇冊,然所載郡縣,多在漢時,疑張仲景、華佗竄記其語。《別錄》者,魏、晉以來吳普、李當之所記,其言華葉形色,佐使相須,附經為說,故弘景合而錄之。”帝曰:“善。”其書遂大行。

曾孫休烈。休烈機鑒融敏,善文章,與會稽賀朝萬齊融、延陵包融齊名。開元初,第進士,又擢製科,曆秘書省正字。吐蕃金城公主請文籍四種,玄宗詔秘書寫賜。休烈上疏曰:“戎狄,國之寇;經籍,國之典也。戎之生心,不可以無備。昔東平王求《史記》、諸子,漢不與之,以《史記》多兵謀,諸子雜詭術也。東平,漢之懿戚,尚不示征戰之書,今西戎,國之寇仇,安可貽以經典?且吐蕃之性慓悍果決,善學不回。若達於《書》,則知戰;深於《詩》,則知武夫有師幹之試;深於《禮》,則知《月令》有廢興之兵;深於《春秋》,則知用師詭之計;深於文,則知往來書檄之製:此何異假寇兵資盜糧也!臣聞魯秉周禮,齊不加兵;吳獲乘車,楚屢奔命。喪法危邦,可取鑒也。公主下嫁異國,當用夷禮,而反求良書,恐非本意,殆有奸人勸導其中。若陛下慮失其情,示不得已,請去《春秋》。夫《春秋》,當周德既衰,諸侯盛強,征伐競興,情偽於是乎生,變詐於是乎起,有以臣召君、取威定霸之事。誠與之,國之患也。狄固貪婪,貴貨易土,正可錫以錦彩,厚以金玉,無足所求以資其智。”疏入,詔中書門下議。侍中裴光庭曰:“吐蕃不識禮經,孤背國恩,今求哀啟顙,許其降附,漸以《詩》、《書》,陶一聲教,斯可致也。休烈但見情偽變詐於是乎生,不知忠信節義亦於是乎在。”帝曰:“善。”遂與之。累遷起居郎、直集賢殿學士、比部郎中。楊國忠為宰相,斥不附己者,出為中部郡太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