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都名寶有四:瑤琴碧淚,丹書墨色,國繪天香,美人蕭蕭。
任何其一,價值可抵連城,天下各國皆求之若渴。
而這垂涎之意,要屬七強之首韓國為最。
三年前,韓王曾閑閑坐於王座上,當朝脅著葉雯皇後一曲《高山》,鎖著長陵公主一舞《流水》,對著滿朝文武言笑晏晏。
“這《高山》《流水》雖美,卻終歸是到手的獵物,到底不如那燕都四寶讓朕來得朝思暮想。”
那一日早朝,是芳國帝後葉雯最後一次撫琴,亦是名動四海的慶國長陵公主一生最後一次傾城之舞。
家既破,國既滅,人必不得苟活。皆是自決。
自此,韓、齊、芳、趙、燕、慶、陵,七強僅存其五。三年後,韓軍如約,兵臨燕都城下。
巍峨壯闊的燕宮,早是一地斷壁殘垣,長路,被鮮血鋪就成河,伏屍,低首看去比比皆是,與當年芳、慶亡國之景,竟是如出一格。
十步殺一人,千裏不留行。
那屋內的人,卻耳不聞眼不見屋外的一切動靜,隻專注於筆下書畫,生怕落了瑕疵半點。
“老師,本宮這兩幅字畫可還好?若再加上碧淚琴一並送給韓王,韓王會喜歡麼?”待完成,屋內人兒終於將筆擱下,歎息著詢問榻上老人。
榻上老人雖是半百年歲,卻是頭發胡須都白了,完全的老朽之態,胸口處更有一處劍傷貫穿著心肺,正汩汩的往外冒出血水。
老人似不在意自己傷勢,聽得這話,便是明明白白道:“醉翁之意不在酒,韓王攻取大燕何曾真的是意在燕都四寶?”
“不論是字,還是畫,或者琴樓閣上那張古琴,不過是一個個風雅的借口,殿下這條命,才是韓王真正想要的。殿下此番討好,實無必要。”
葉蕭當即看過來一眼,目光鋒利的很。
老人安然受著,從床榻上爬起來,跪到她腳底下。
“老師這是做什麼?老師是燕國帝師,地位超然,除卻父王,不該屈居任何人下,學生可擔待不起。”
葉蕭沒得什麼好臉色,微微讓開一步。
老人卻不理會,隻端端正正跪好,任胸口血流淌。
“老臣不過也是肉胎凡體,又有何人跪不得?何況陛下已仙逝,老臣忠於殿下更是理當。”
“忠於我?”兀自站立的人兒卻是一抹微嘲,“那就更擔待不起了。燕太子不過傀儡,不學無術,隻會琴棋書畫之流,不會朝堂政事,不懂國仇家恨,根本是百無一用之人,為天下所輕看。”
“良禽自該擇良木而棲,老師也向來看不上我,這會兒可莫要隨便委屈了自己。”
老人卻是笑笑,“老臣占星行卦數十載,識人向來聽憑天命,既是天命所指,即便有委屈,老臣也認。”
葉蕭一愣,瞥老人一眼,眸中半分驚疑半分不善,“老師此話何意?”
不曾與她對視,隻道:“殿下可曾記得三年前那次天變?”
“記得,那夜天有異象,十三連星,子夜時分卻有晚霞映月,鋪天蓋地的一片血紅色,世稱‘天啟’。”
“那殿下又可知,‘天啟’意味為何?”
“風雲變動?天下分和?”葉蕭冷淡笑了一笑,“那又如何?與我何甘?”
老人頓了頓,略略垂下眼,隱去閃爍眸光,堅定道:“有幹係,有莫大幹係。”
“哦?”
“十三連星之中,十二為將星,一為帝星。那顆帝星所示……正是殿下。”
一句話叫人生生笑出來。
“老師在說謊!”
葉蕭篤定,老人卻是音色平淡,似是一切坦誠相告。
“未曾說謊。當今亂世,成王敗寇,輸贏才是定論,其他的都該不足為慮。南方陵國向來女王持政,數十年來依舊得存亂世,殿下的顧忌實則不是問題,怕隻怕殿下自己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