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明代文學名著導讀(續) 第一章 《西遊記》
作者吳承恩(約1500~約1582)明代小說家。字汝忠,號射陽山人。先世江蘇漣水人,後徙淮安山陽(今江蘇淮安)。出身於一個世代書香而敗落為小商人的家庭。曾祖吳銘曾任浙江餘姚縣學訓導,祖父吳貞曾任浙江仁和縣學教諭,官都不顯。其父吳銳,因家境窮困,僅在社學學習,後以經營綢布為生。雖身為商人,卻喜歡研讀群籍,六經諸子百家,莫不觀覽。他為人正派,富於正義感,讀史籍,至屈原、伍子胥、諸葛亮、檀道濟、嶽飛等人事跡,每每感慨流淚。又"好談時政,意有所不平,輒撫幾憤惋,意氣鬱鬱"(吳承恩《先府君墓誌銘》)。這樣的家庭和父教,對吳承恩有著明顯的影響。
生平及創作概況 吳承恩自幼敏慧,又好學習,博極群書,年輕時即受到督學使者的讚揚,以文名著於鄉裏。許多人造門請教,薦紳台閣諸公也常請他代為捉刀。他好奇聞,閱讀大量的野言稗史,受到民間文學的積極影響;又喜讀"善模寫物情"的唐人《傳奇》,從中吸取營養。這對他《西遊記》的創作有著重要意義。江蘇淮安吳承恩墓
吳承恩早年曾希望以科舉進身,然而屢試不中,以致"泥途困窮","迂疏漫浪"(吳承恩《祭卮山先生文》)。他在《齋居》詩中曾有"中歲誌丘壑,茅齋寄城郭"之句,說明他受挫以後的心情。中年以後才補為歲貢生。以後在同鄉名宦李春芳的"敦諭"下,入京候選,結果是"悠悠負夙心,作吏向風塵"(《春曉邑齋作》)。迫於家貧母老,他很不情願地當了長興縣丞。不久,因"恥折腰"遂拂袖而歸(天啟《淮安府誌》),後來又一度擔任過品級與縣丞相近而為閑職的荊府紀善。晚年歸居鄉裏,放浪詩酒,貧老以終。《西遊記》創作的時期不可確考,一般認為是晚年所作。
吳承恩平生與沈坤、朱日藩、李春芳為莫逆之交。三人都通過科舉考試而飛黃騰達。官至首輔的李春芳,曾在仕進上積極鼓勵和幫助吳承恩。吳承恩還曾與吳中名士、先輩書法家兼詩人的文徵明和王寵交往,詩酒唱和,他們疏狂自傲,不合時流的精神風貌彼此相通。在長興當官時,與後七子之一,當時正家居的徐中行有較密切的交往。晚年鄉居,與在淮做官的陳耀文、陳文燭和邵元哲等結為翰墨交。陳耀文編選的詞集《花草粹編》,與吳承恩所編的《花草新編》內容性質相近。陳文燭曾跟吳承恩一起商訂《花草新編》,並為之作序。
吳承恩一生詩、文、詞創作數量不少,但因無子嗣,去世後大部分亡佚。後由"親猶表孫,義近高弟"的丘度,從親友中遍索遺稿,但亦僅"存十一於千百",編訂成《射陽先生存稿》4卷,包括詩1卷,散文3卷,卷四末附小詞38首。
吳承恩生活於明代複古主義風靡一時的時期,又與後七子中的徐中行相友善,但他的詩文都發自胸臆,"師心匠意,不傍人門戶籬落"(李維楨《吳射陽先生集選敘》)。其詩"緣情而綺麗,體物而瀏亮。其詞微而顯,其旨博而深"(陳文燭《〈吳射陽先生存稿〉序》)。長篇歌行,激越豪放,風格近於李白。詞則出入《花間》、《草堂》,"清雅流麗,有秦少遊之風"(天啟《淮安府誌》)。散文學歐、曾,與唐宋派古文家風格較接近。
吳承恩有仿唐人牛僧孺《玄怪錄》和段成式《酉陽雜俎》而創作的傳奇小說集《禹鼎誌》,體製不大,僅"十數事"。原書已佚,今僅存《自序》一篇(收入《射陽先生存稿》卷二)。
《花草新編》是吳承恩編選的一部詞集。合唐《花間集》及宋《草堂詩餘》二集為名,所選上自唐代開元,下迄元代至正。由作者生前手定並作序,辭世後由丘度刊刻行世。刊本已佚,今存殘抄本4冊約4卷,藏上海圖書館。
長篇小說《西遊記》 吳承恩在中國文學史上產生巨大影響的是他的長篇小說《西遊記》。《西遊記》100回,是吳承恩對傳統題材加以改造,注入他對現實生活的感受認識,再創作而成的一部具有現實意義的神話小說。
《西遊記》雖然采用了傳統題材,卻是時代的產物。吳承恩生活的弘治到萬曆時期,正是明代統治階級荒淫腐朽,社會矛盾日趨尖銳,政治上十分黑暗的時期;而資本主義生產關係的萌芽也開始出現,市民階層壯大,市民思想意識開始活躍起來。吳承恩對當時政治的腐敗和世風的墮落十分憤慨,他曾經尖銳地揭露"行伍日凋,科役日增,機械日繁,□詐之風日競"(《贈衛侯章君履任序》)的社會現象,發出"近世之風,餘不忍詳言之也"(《送郡伯古愚邵公擢山東憲副序》)的沉痛感歎。在《二郎搜山圖歌》中,他對殘害人民的"五鬼"、"四凶",表現了強烈的憤恨,對追捕妖魔的二郎神表示了熱情的讚美,呼喚斬邪除妖的英雄人物出現。吳承恩敏銳地感受到與封建專製製度相矛盾的新的時代氣息。這些就形成了吳承恩創作《西遊記》的思想基礎。他在《〈禹鼎誌〉序》中說:"雖然吾書名為誌怪,蓋不專明鬼,時紀人間變異,亦微有鑒戒寓焉。"表明了他借神話故事以批判現實的自覺的創作思想。《西遊記》是他這一創作思想的成功的實踐。
《西遊記》故事的來源 《西遊記》的故事經曆了一個漫長的演變過程。吳承恩是在曆代民間傳說和無名作者創作的基礎上,經過整理、加工、改造,最後寫出這部絢麗多彩的神話小說的。
作為《西遊記》主體部分的唐僧取經故事,由曆史上的真人真事發展演化而來。唐太宗貞觀元年(627),青年和尚玄奘(602~664)隻身一人赴天竺(今印度)取經,跋山涉水,曆盡艱難險阻,至貞觀十九年(645),取回梵文佛經657部,並在長安設立譯場,進行翻譯。玄奘在取經過程中所表現出的堅定的信念,頑強的意誌和克服困難的精神,令人敬仰;他所身曆目睹的種種奇遇和異域風光,對人們具有很大的魅力。他的行為和見聞本身就具有不同尋常的傳奇色彩。玄奘口述西行見聞,由弟子辯機寫成《大唐西域記》。他的弟子慧立、彥□又寫成《大唐大慈恩寺三藏法師傳》,記述玄奘西行取經事跡。這是一部帶有文學色彩的大型傳記。作者為了宣傳佛教並頌揚師父的宏偉業績,不免作種種誇張,並插入一些帶神話色彩的故事。此後取經故事即在社會上廣泛流傳,不斷得到加工、潤色,愈傳愈奇,愈傳離真人真事的本來麵目愈遠。在《獨異誌》、《大唐新語》等唐人筆記中,取經故事已帶有濃厚的神異色彩。據歐陽修《於役誌》載,揚州壽寧寺藏經院有玄奘取經壁畫,可知取經故事在五代時已流布丹青。到宋代,取經故事成為"說話"藝術的重要題材。刊印於南宋時期的說經話本《大唐三藏取經詩話》,是取經故事發展的重要階段。此書篇幅不大(約16000多字),情節離奇而比較簡單,描寫也較粗糙。但值得重視的是它已初步具備了《西遊記》故事的輪廓,猴行者已取代唐僧而成為取經故事的主角。它吸取了更多的神話傳說,書中的猴行者化作白衣秀士,已是神通廣大、降服精怪的能手,是《西遊記》中孫悟空形象的雛型。書中的深沙神則是《西遊記》中沙僧的前身。但還沒有豬八戒。"說話"的形式有唱有說,近似唐五代時"講唱經文"的"俗講",內容則帶有濃厚的宗教色彩。到元代(至遲到明初),又出現了更加完整生動的《西遊記平話》。原書已佚。但明《永樂大典》第 13139卷"送"韻"夢"字條下引《夢斬涇河龍》故事,即采自《西遊記平話》,約1200字,內容與吳承恩《西遊記》第 9回前半部分基本相同。成書比《永樂大典》為早的朝鮮漢語教科書《樸通事諺解》中也概括地引述了《西遊記平話》中關於"車遲國鬥聖"故事的片斷,與吳著《西遊記》相關故事的內容大體一致。書中還有八條注文,介紹了《西遊記平話》的主要情節,與吳著《西遊記》已非常接近。書中已有孫悟空的出身和"大鬧天宮"的故事,且由"魏征斬龍"過渡,與取經故事連接,在情節結構上也與吳著《西遊記》相近。在人物方麵,深沙神已演變成沙和尚,出現了黑豬精朱八戒。《西遊記平話》的形式和風格,比較接近於宋元時期的講史平話,文字古拙,描寫亦欠精細。但無論從內容、情節、結構、人物方麵看,《西遊記平話》都很可能是吳承恩直接據以加工創作的底本,在《西遊記》的成書過程中具有重要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