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根據香秀血淋淋的經驗之談，一個人一旦破“借”，便隻會陷入無窮無盡的借貸死循環，像圓一個彌天大謊似的四處借貸，拆東牆補西牆……這個世界正常運行的秩序，人與人之間最基本的信任什麼的，在賭棍們見利忘義的眼睛裏都是浮雲，因為他們根本沒工夫理會。
“怎麼會沒有呢？”老蕭死皮賴臉地笑道，“你們父母年輕，家裏也沒啥擔子，所以，隨身攜帶個三幾百的，總是家常便飯！”
好一個三幾百！好一個家常便飯！這個賭棍滿不在乎的豪氣既讓他感到羞愧，也讓他這個窮鬼長了些見識——或者，確切地說，並沒把能夠維持一家三口正常生活的三幾百塊錢放在眼裏！教師一個月的工資多少？年輕的七百多，年老的也不滿一千；出口就不把三幾百放在眼裏，當真是流氓地痞！
“恐怕，”星浩正色道，“我過得並沒有您想像的那般瀟灑！因為，除了我自己一人的開銷外，我還要留一部分分給我在海天市念書的妹妹做生活費。”
老蕭見事情有了轉機，便裝作很感興趣地問道：
“哦？你還有一個妹妹？”
“嗯，在海天市念高中，正是需要補充營養的時候，所以很缺這三幾百塊錢。”他故意把“三幾百”的語氣說得很重，伺機回敬眼前賭棍的流氓傲氣。
老蕭當然是聰明人，聽出他話裏的的譏諷意味，便不好意思地嘿嘿笑著，思考一會兒，言不由衷地恭維道：
“念高中好啊！念高中比讀師範有前途多了！不過，兩百塊你身上總該有吧？”他撓撓後腦勺，挖空心思地繼續繞到借錢的話題上，“我、其實……也不是借給自己用。是因為我老家那邊……出了點急事兒，急需等著用錢呢。我就是欣賞你這孩子明事理，知道輕重緩急，所以便問你借了。”
“是嗎？”星浩冷冷地注視著他慌亂的舉動，逼問道。
“我哪能騙你？”老蕭似乎有些火氣，“實話告訴你，我身上有六、七百，也就差個三幾百塊……所以，你身上要是實在沒有三百的話，借我兩百也成！”
編，接著編！星浩內心鄙視道，以你的資曆，現在有幾萬的存款一點也不足為奇。但因為嗜賭成性，便混到這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狼狽境地，像你這種惡棍，即便死於非命，也不值得同情！還有，如果是拿去做正事，那幹嘛支支吾吾、遮遮掩掩？一句話，是因為借去賭才心虛吧？星浩不覺又想到小五妹——賭徒的流氓氣息確實讓人鄙視——但她雖是女流之輩，借錢去打麻將時，可是一點也不含糊，開了口，借不借隨你，倒顯示出女土匪般的光明磊落。哪像眼前的這個猥瑣男人，為達目的，死皮賴臉，低聲下氣，將一個男人應有的自尊置於何種境地！
但人生，不就像破“借”嗎？一旦開了豁口，生命的走向全然偏離航向，再難掌控……
“我是真的一分也沒有！”星浩起身，像逃瘟疫似的朝屋裏走去。
老蕭仍不罷休。麻利地跟在後麵，提高聲音道：
“我說你這個小夥子怎麼這麼不通情理呢？真是讓人失望！我都說了是正事兒，是急事兒，你怎麼就聽不進去？還有，‘一分都沒有’，你這說得是什麼……鬼話？莫非，你連這個月的生活費也沒揣在身上？”
星浩見眼前的惡棍終於露出窮凶極惡的本性，有句話叫“好漢不吃眼前虧”，他便強壓內心的怒火，一邊往屋外慢慢移動，一邊賠笑道：
“正如您老哥所說，我身上揣著的隻有這個月的生活費！”
星浩回到屋外，見到平時如母老虎般的女房東，頓時像見了親人般似的鬆了口氣。他眉開眼笑地對女房東說道：
“大姐沒出門啊？”
彪悍的女房東眯著眼縫瞧了一會一前一後跟著的倆人，不屑地問道：
“你倆素無瓜葛，今天怎麼粘到了一塊？小虎哥，莫不是你纏著人家年輕人想要毒害人家吧？那可真不厚道。”
星浩真如遇到救星般、也頭一次對這個嘰嘰喳喳的女人產生感激之情！能攆走這個無賴，叫她親媽也行啊！
老蕭無趣地朝她笑笑，搪塞道：
“就是路過，順便下來看看。”
“哦。”房東將信將疑地點頭道，“反正你也遊手好閑的，不如過來我家，再叫兩個湊一桌？”
老蕭頓時麵如土色，驚慌失色地說道：
“不了，小六！我還要去給老家買一車煤炭，先走了！”
於是死力踩滅煙頭，倉皇逃去。
女房東冷哼一聲，輕聲嗤笑著吐出“什麼老師”幾個字後，便悠閑地鑽進屋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