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個熟透了的梨從樹上掉了下來,有時砸中人們的頭,有時又隻是和人們擦肩而過,如果砸到地上的石頭,頓時皮開肉綻。從樹下經過的村民,如果空手,往往隻需稍一彎腰,撿回去洗幹淨,就可以吃了。
夏末的梨,雖然也近成熟,而味道還略微生澀,不及深秋甘甜可口。和村裏一些皮薄的梨不同,這棵梨樹的梨皮厚,成熟較晚。因為碩果累累,所以幾根枝幹也壓得彎彎曲曲的。
通常,它連續結果子兩三年,然後休息一年,來年又輪回。即使不在它結果的輪回裏,在清明時節的花季,幾天的連綿陰雨就可以毀掉一樹的花蕾,這樣一來,一年的梨也全毀了,當然,這是村民們最不情願看到的。
同祈求年年風調雨順一樣,凝霜村的村民們對大自然都存在著一絲敬畏。因為這裏的一草一木,都與他們的生活息息相關,如果風調雨順,那生活就有著落了。而尚且弱小的梨即使躲過了清明穀雨,有時也難逃初夏的暴風驟雨的一次襲擊。幾番閃電雷鳴,風雨交加之後,稚嫩的幼果的果蒂被吹折,甚至連樹枝一齊吹斷。大雨過後,樹葉都被掀翻,露出魚肚白,沒精打采,而如櫻桃核般大小的幼梨則鋪滿一地,一片狼藉。
這時,梨樹對麵的高大的核桃樹也難逃如此的厄運,也是一地稻穗狀的花果。核桃樹旁邊的桑樹、白楊和槐樹樹冠要小些,遭受的損失略微小些。這些大樹裏邊,就數桑樹最柔韌,絲毫傷不著。
到了盛夏,白楊又圓又厚的葉子被小星浩打下來做成毽子給妹妹踢,可以踢一到兩天。槐樹葉可以折疊起來當口哨吹,桑樹肥壯的刺可以當玩具針用,小星浩和小夥伴們不知用它紮死了多少小動物。
在學校的操場,村民們正在這些樹蔭下綁煙葉。學校操場的東邊是一棵幾抱粗的核桃樹,核桃樹後麵是一間廁所和一籠竹林。操場北邊從左到右依次排列著一根碗口粗的杉木旗杆、兩棵小槐樹、一棵高大粗壯的白楊和兩株並列的桑樹,它們之間的間隔都比較均衡。學校西麵和後麵是接二連三的木瓦房。綁煙的陣地依次是:小星浩一家在東邊的核桃樹底下,江育民校長家在兩棵槐樹之間,江育新二叔一家在白楊樹下,桑樹下是小星浩的爺爺家。桑樹旁是一條小路,小路通往東邊的青石壩,小路下麵是小星浩爺爺家的烤煙房。
已經被頑皮的孩子們打光核桃的核桃樹上,不時會掉下一到兩個飽滿的核桃,那是鬆鼠不小心弄下來的。當然,如果“啪”的一聲掉下一一片厚厚的葉子,那準會引來一聲尖叫。走進仔細一看,那是一個麵目猙獰的家夥,長著犄角,身體肥嘟嘟的,像蠶,卻比蠶大很多倍,村民給它起名叫“豬兒蟲”。
如果又剛好一不小心,一腳踩去,哎,隻聽“唧”的一聲長長的慘叫,腳底就像踩在軟綿綿的棉花上麵,隻覺得頭皮一陣發麻,渾身酥軟,就連挪開腳看一眼的勇氣也沒有——不過,又如果不怕的話,看一眼也無所謂,因為這個綠怪物已經變成一大團向四周擴散的綠色和黑色混合的液體……踩死也活該,就是它,吃壞了不少肥碩的核桃綠葉。
有時,小胖蟲掉進一堆黃綠的煙葉裏,在不知情的情況下,用手觸到它,準會嚇一大跳,同時,它也像被侵犯似的“唧唧”地嗷嗷直叫。小寒月遇到這些情況通常都嚇得手舞足蹈,哇哇大叫,麵如土色。
和大多數淘氣的孩子一樣,小星浩時常和這種小動物作對,總是不惜一切地消滅它們。其他的像老鼠,鬆鼠,黃鼠狼,花蛇,烏梢蛇,青竹蛇,野雞,野兔,等等,也從來都不是他的對手。他和其他小夥伴們對尋找並消滅這些小動物們的樂趣遠遠大於其他的一切玩樂,可以毫不客氣地說:房子周圍的一山一石,一草一木,基本都被他們翻了個遍。
一到中午,草綠色的煙葉上的露水就會被太陽光蒸幹,剩下滑膩的煙油,被粘到的地方都粘糊糊的。煙葉被大人們比賽似的運到這些大樹下,堆了一層又一層。羅淑琴扶住從江兵背上卸下的竹籃,用沾滿煙油和泥土的手從煙葉裏摸出幾個小個的西紅柿來,順手遞給了正在玩耍的小星浩和小寒月,說:
“吃。”
小星浩看了看手中的西紅柿,不圓,還有些癟,有些地方還沒有紅透。和蒂脫落的地方,還有一圈像五角星的綠葉。好像馬鈴薯結的果子也是這樣子,但那個又小又綠的,味道酸澀,不知道這個味道怎麼樣。他湊上去聞了聞,雖然還有難聞的煙油味,但還是掩蓋不了西紅柿濃烈的香味。
他也顧不上手上和西紅柿上還沾著一些煙油,用衣袖隨便揩了幾下,就咬上一大口。頓時,煙油的奇苦,甘霖般的鮮嫩的肉汁,甘甜沁人心脾!再咬上一口:可口,甘甜!比從梨樹上打下來的梨好吃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