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張大成家後,父子倆又回到公路上來。霧氣伴隨著一絲寒意籠罩了整個山穀,天色頓時黯淡下來。轉彎的深處,下了公路,是一條小溪,再爬一個長坡,又回到半山的公路。小星浩一轉過身,看見對麵高大巍峨的群山陰沉沉地矗立著,再看看山穀裏的人家,行走田間的行人像黑點在移動,房屋隻像點綴在叢林間的幾個籠子。來的方向,遠處半山腰是一堵灰白的懸崖峭壁,公路像一條乳白的綢帶在其腰間隨風舞動……這一切,是如此的靜謐,如此的祥和。
公路邊的雜草開始枯萎,幾頭老黃牛在那悠閑地啃著。幾個放牛的男生和女生,衣服髒兮兮的,看起來要比小星浩大一點。他們一邊在路邊追逐打鬧著,一邊不懷好意地對著他指指點點。他猜想:那一定是我不小心闖進他們的地盤,所以才如此看著我。要打架我一個人也不怕,再說自己還有大人撐腰,才不要怕他們呢。想著想著,他昂首踏步闖進他們的人群裏,隻覺得頭皮陣陣發麻,心跳加速,但是,穿過人群之後,卻什麼事也沒有發生。他猛吸一口氣,胸口“咚咚咚”的響聲才慢慢平息。一道白色的懸崖豎立在他跟前。這塊巨大的岩石像是誰用斧頭劈開的,隻是斷麵並不勻滑平整,半空還懸著幾大塊,不知何時會突然掉下來似的,仿佛在告誡行人“此地不宜久留”。懸崖頂上,應該是平整的,還坐落一個小村莊,因為透過密密麻麻地排著的雪鬆,在枝幹間,偶爾能看見一座瓦房的幾排青色瓦片。
小星浩指了指白色的懸崖,有些不安地對爸爸說:
“爸爸,這馬路從懸崖下麵經過,好危險!真讓人害怕。我覺得它隨時都有可能垮掉,但是為什麼還有人敢住在山上?”
江兵笑了笑,說:
“第一,垮掉自然不必擔心。自從我知道這裏以來,二十多年了,還從沒有發生過。第二,他們搬到山上去住,那是人們為了躲避強盜的搶掠,所以才選了這麼一個居高臨下的位置。”
小星浩雖然不太聽得明白,但隱約也知道強盜是一種讓大人們既心寒又無奈的人,燒殺搶掠堪比“猛虎”,正麵交鋒隻會白白送命,心有不甘卻隻能四處躲著。在他所知道的故事裏,第一讓人頭皮發麻的是披頭散發、身穿紅袍的厲鬼;其次是滿臉橫肉、肥頭大耳的地主;再就是無惡不作的強盜。小星浩又問:
“爸爸,可我總覺得總有一天它會‘哢嚓’一聲,然後垮掉。”
“放心吧,不會垮的,小家夥。從為修這條路而爆破這座山時開始算起,已經有二十多年的時間了,我還從沒聽說它垮過。不過,這倒是讓我想起那時的往事,全村的所有勞動力都出動來修這段路。那時天寒地凍,風雪交加,我們這一大家子,在你爺爺的帶領下,爭分奪秒掙工分,為的是不讓家人受凍挨餓……想起往事,真是讓人心酸。我記得,那時,我差不多也和你一樣大,奶奶怕我一個人在家裏亂跑時被狼叼走,就把我也帶到這裏。也不知咋的,天寒地凍的,沒有鞋穿,小腳丫子凍得像鐵板,我竟渾然不知。這裏是鎮與鎮之間的交界,幾個生產小隊的人在兒開山挖石,幹得熱火朝天;巨大的炮聲驚天動地,碎石泥塊四處飛濺,跟戰場一樣硝煙彌漫,方圓幾十裏的人們都趕來觀看,好不熱鬧!”
小星浩聽著,腳下卻一步也不想多停留,他邁開最大的步子,急吼吼地快速穿過了懸崖底下。前麵的山坡的坡度似乎減緩了,又繞了幾個彎,到了一片開闊的平地。平地四周的山腳底下散落著幾戶人家,挨著路邊是幾幢兩層高的小洋樓。這些森嚴的小洋樓,小星浩前所未見,所以有些害怕走近。江兵爬上幾級台階,來到一所留有小窗口的磚房前。一個上唇留有一撇胡髭的中年男人笑眯眯地望著他,說:
“這位大哥,請問,要買點什麼?”
江兵想了想,說:“嗯,三包白糖和三瓶白酒。”
“好的。白糖,三包,白酒,三瓶。沒遺漏什麼吧?”
“呃——再買包餅幹。”
“餅幹?”小星浩心裏一震,不禁欣喜若狂,他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連忙踮起腳往窗口裏麵望去,頓時,鼻孔裏鑽進一股濃濃的清香味。木架子上堆滿了許多他叫不出名字的商品,花花綠綠的,被閃閃發光的紙殼包著,窗台上的小塑料罐子裏裝著各種各樣的糖果,有的還是滿滿一罐,有的隻剩下一半多一點,有的已經見底……總之,這個小賣部比爺爺家的好太多了!罐子旁邊的大油紙袋裏散裝的半袋珠珠糖他倒是見過,五分錢一顆,隻是很少吃過。他見爸爸已經結好賬,就跟在後麵,等著吃餅幹。
果然,爸爸把所有的東西都裝進一個麻花的青藍色布包裏,唯獨手裏拎著那袋餅幹。他轉過身,朝自己笑了笑,仿佛在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