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西懷華市火車站候車大廳一個不大起眼的角落裏,周建華和芬芬,這對形容憔悴的父女,緊緊地依偎著。父親的手輕輕的護在女兒的身上,女兒把頭靠在父親的大腿上,已經睡著了。他們的身邊放著那隻灰色的牛仔包,滿滿一包東西,那是他們的行李包。他們好象從很遠的地方來,又好象要到很遠的地方去。
這季節,吹的北風,天氣很冷。女兒的斷手卻沒有穿在外套的袖管裏,而是纏著紗布吊在胸前。顯然,她已經到醫院包紮過,並且還沒有好,紗布是嶄新潔白的,說明她剛剛才從醫院出來。至於她如何受了傷,又傷得怎樣,他們不說,旁人不得而知。
他們在候車大廳裏坐了將近一個上午了,父親的腿腳都坐酸了,但看見女兒趴在自己的大腿上睡得正香,就不忍心把女兒動醒,便一直一個姿勢坐著。期間,每隔一段時間,他會稍稍調頭,望一眼大廳和門口。他的眉頭緊鎖著,眼裏布滿了血絲。可以看出,他熬很長時間沒有睡覺了,並且內心非常的焦急,在表麵上卻極力保持著平靜。他們好象在等什麼人。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了,眼看著馬上就要檢票上車了,父親輕輕的叫醒了女兒,低聲地說:“芬芬,你媽媽這時候都還不來,她可能不會來了,她把我們丟下了。”
女兒抬起頭,揉了揉眼睛,不由望向大廳和門口,但眼前晃動的全是陌生的麵孔,根本沒有媽媽的身影,隻見她麵色一沉,失望地哭了起來。
父親又低聲地:“芬芬,不要哭,不然會引起別人的注意的。”
女兒立刻定鎮起來,她把頭靠在父親的懷裏,並在幾秒鍾之內忍住了哭泣。
外麵忽然躁聲大作,遠遠的一聲接一聲的警笛呼嘯而過。父親心頭一緊,一種不祥的預感籠罩了他:“會不會文英出事了?”他說:“走!我們回去找媽媽去。”
女兒一雙大眼睛忽閃忽閃地:“哦……找媽媽,媽媽怎麼會不來了呢?”從石溪溶到懷華火車站的這段時間以及過程中所發生的一切事情,都不是她這個年齡段所能承受所能理解的,所以她的臉上顯得那麼的茫然和應接不暇。
父親急忙背好牛仔包,牽著女兒,連走帶跑的出了候車大廳。
出得門來,他們開始朝碧雲山莊別墅小區狂奔,一路之上跌跌撞撞地,不知道撞到了多少行人,其中脾氣好的人盯他們一眼也就算了,碰到心情不好、火氣大的順口便罵你娘的神經病啊!他們根本無暇顧及別人的惡劣謾罵,而隻管拚命地往前奔跑。
當他們上氣不接下氣地趕到碧雲山莊,他們看見武老板的花園裏停滿了公安的警車,還有消防車,地上不少紅的、黃的、蘭的菊花被踩得七淩八亂的,叫人心痛。
父親突然放慢了腳步,他沒有直接衝上去,隻見他牽著女兒小心翼翼地走到圍觀的人群當中。順
著他的視線望過去,他雖然十分沉著卻也大吃一驚,他看見武老板的高檔別墅變已經成了廢虛,廢虛周圍被拉上了警戒線,公安以及消防戰士在裏麵清理現場——顯然,一場大火剛被撲滅。廢虛上還冒著幾絲殘存的白煙,漂漂蕩蕩的,多種難聞的燒焦的氣味撲鼻而來。
那些從附近趕過來看熱鬧的群眾站在警戒線的外圍,他們之中有錢的、沒錢的、不窮不富的都有,所以從他們的表情上大致可以看出他們不同的心態,痛惜的、興災樂禍的、麻木不仁的都有。他們一邊議論紛紛,一邊看著消防戰士把一俱呲牙咧嘴的狗屍體從廢虛中刨出來。旁邊地上已經放著兩俱燒焦了屍體,一男一女。共三俱。
芬芬剛要大叫起來。
父親急忙捂住了她的嘴,芬芬的眼淚和鼻涕就流到了父親的手上。然後,父親牽著女兒悄悄地退出人群,離開了花園,徒留下兩個踉蹌的背影,漸行……漸遠……漸無聲……
天邊劃過一尾流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