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7.盜賊的智慧高於“君子”嗎?(1 / 1)

“賊是小人,智過君子”,這個命題頗有點像近世所說的“卑賤者最聰明,高貴者最愚蠢”,把沒有可比性質的兩個不同性質的概念加以比較,並隻根據個別事例作出褒此貶彼的結論。初看似有道理,細加分析,則全不是那麼回事。

作者對“賊”和“君子”加以品評比較的是“智”。所謂“智”在江氏看來也就是人們的大腦因為職業需要或某種緊急情況全部被調動起來的時候所表現出的應變能力和某種聰明才智。這些應變能力及聰明才智隻要不是心智不全者、白癡、呆傻,是每個人都具備的。當然,其中有的人強一些,有的人弱一些,這就是古人所說的“才”與“不才”的問題。但是隨著人的職業的不同,這個“才”的內容也不同。例如“才偷”、“才盜”,其“才”的內容則是如何在偷竊時不被人發覺。或發覺後如何應變逃脫等等。至於讀書“君子”似乎沒有必要去掌握這方麵的“才能”。而“才士”的標誌則是讀書明理、吟詩作賦、出而能治國,處而能齊家。遇到重大變故能夠處變不驚、臨危不亂,善於保護他人與自己。這些才能,偷兒強盜也不必具備。兩個階層、兩個職業各有各的才智標準。標準不同、尺度不同如何加以比較呢?如同三尺布與兩斤糖一樣,連小學生也知道它們之間是無法進行加減運算的。

比較隻能運用同一標準才可以進行。例如談及小偷盜賊的“才智”,隻有在他們的圈子內才能加以比較。的確,他們之間也有個“才與不才”的問題。盜賊之中不乏“聰明能幹”者,但愚昧蠢笨者也不在少數。有時他們輕易得手,也隻是因為“君子”們太麻痹大意了。例如前兩年報紙上報導的哈爾濱某銀行失竊案。一夥“笨賊”在節假日期用錘子、鑿子,從隔壁鑿洞打入銀行,鑿了幾十小時,居然未被發現,真是令人難以想象。這夥輕易獲得巨款的盜賊還有“笨”得出奇之處,就是沒過幾天,其中有人攜巨款去購買單元住房,沒費多大周折便讓警察順順當當地破了案。這些盜賊與那些老奸巨滑的慣竊比較起來智商是太低下了吧!

至於不偷不搶、老老實實過活的“君子”之間的“才與不才”更是司空見慣、比比皆是。有神童、有才子,也有四體不勤、五穀不分的迂腐之士,但這也隻是在“君子”內部進行比較。不能讓“才偷”、“才盜”與迂腐之士爭一日之長,也不能叫神童才子與笨賊比高量低。

就江氏在《智過君子》中所例舉的三個盜竊案件中的盜賊並不見得如何“智”,而可笑的是那些財物的主人。在盜賊存在的社會中為什麼不提高自己的應變能力和防盜的警惕性呢?我們細分析這三個失竊故事都與主人的麻痹大意有關。第一個故事中的大鍾是公共財產,沒有人認真地、負責任地照料它,因此,眾“盜”把它移置地上,塞土入鍾,於是用大錘把鍾擊碎都未被人發現,可見大家都沒有責任心。給盜賊以輕易得手的機會。第二個故事中的主人更是毫無警惕性,盜賊白晝入其家,持磬出門。可見家中無人,也不上鎖。主人偶歸,與盜賊相遇,竟未起疑心;曾與盜賊搭了話的主人直到晚上才發現失磬,真是麻痹已甚。第三個故事中的失釜者簡直近於愚蠢了。竟讓盜賊從身邊竊走釜,甘心聽他的斥責,而不肯一動腦筋,不去想一想盜賊頭上頂的釜是否是自己的。由此可知一般失盜並不是由於盜賊智慧極高,而是因為失主不負責任、毫無警惕性的緣故。當然,現實生活中也有許多飽食終日、無所用心的“君子”,他們或高枕而臥、或專心玩樂,腦子中沒有防盜這根弦。那麼,盜賊們也不需要很高的智慧與能力,家可以竊得相當與百倍、千倍、萬倍於鍾、磬、釜的價值的財物了。

盜賊的成功,不是由於盜賊的才能智慧高於“君子”,而是因為他們把全部心力都專注在盜竊的得手上,而“君子”們又沒有把一絲一毫的心力用於防盜上的緣故!

智過君子

語雲:“賊是小人,智過君子。”

餘邑水府廟,有鍾一口。巴陵人泊舟於河,欲盜此鍾鑄田器,乃協力移置地上,用土實其中,擊碎擔去。居民皆然!無聞焉。

又一賊,白晝入人家,盜磬一口,持出門,主人偶自外歸,賊問主人曰:“老爹,買磬否?”

主人答曰:“我家有磬,不買。”

賊否持去。至晚覓磬,乃知賣磬者,即偷磬者也。

又聞一人負釜而行,置地上,立而溺。適賊過其旁,乃取所置釜頂平頭上,亦立而溺。負釜者溺畢,覓釜不得。賊乃斥其人曰:“爾自不小心,譬如我頂釜在頭上,正防竊者;爾置釜地上,欲不為人竊者,得乎?”

此三事者,皆賊人臨時出計,所謂智過君子者出。

明·江盈科《雪濤諧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