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徐世良拖著匪人走到眾官兵麵前時,杜大飛早已等得不耐煩起來。而一眾荊州士兵,都紛紛湊前來看。
隻見這人頭上套著麻袋,雙手被麻繩反剪在後,普通身材,不似什麼力大之輩。不知是被徐世良餓了幾天,還是關久了的緣故,竟是沒怎麼掙紮。
“這人便是那盜匪?”杜大飛略一看去,眉頭便皺了起來。這人看起來便不是什麼窮凶極惡之徒,多半是那小嘍囉一輩,本想管了這閑事,回頭稟報時說是抓到了劫掠糧草的匪首,也是大功一件。可就眼前這身板,就算有弟弟在上頭罩著,也難取信軍中其他人。
這邊杜大飛真意興闌珊,那匪人跪在地上,卻突然如中邪了一般,嘴裏嗷嗷含混不清的喊著,就撲騰著往杜大飛撞來。
杜大飛大吃一驚,正在失望中,本就沒什麼好心情,當下一腳踢在那人胸口,撲騰一下踹翻在地上,看那匪人在地上哀嚎著,連自己這一腳都受不了,怕連普通嘍囉都不及,杜大飛又是一股無名火,隻想匆匆了卻此事,好回城中歇息。
眼看杜大飛一副不感興趣的樣子,徐世良趕忙上前說道。
“大人,三日前的午後,如往日一樣,村裏的青壯年都在田裏勞作著,不知從哪裏突然來了一夥匪人摸進了村裏,趁著村裏隻剩下老弱婦孺,大肆搜刮錢糧。”
“哦?來了多少匪人啊?”
“約莫二三十人來著。”
“哈哈哈,一群廢物,我看你們村裏百來戶人家,竟然被二三十個匪人打劫。”杜大飛大笑著,荊州兵們也跟著哄笑起來,看著村民的眼神更加輕蔑。
徐世良卻麵不改色:“大人有所不知,河陽村有一條不能說的規矩,但凡遇到盜匪,隻能盡力將盜匪哄走,決計不能傷了盜匪性命,更不能抓捕盜匪。”
“嘿,還有這等奇事?徐老頭兒,此事當真?”
老村長無力地點了點頭,似是再不想多說半句話。
“一群窩囊廢,有這樣找死的規矩,還不成了肥羊一隻,你們村子能存到現在,不知是祖上修了幾世的功德。”
“大人說笑了,當年天下大亂,各州郡自救不及,鄉野盜匪橫生,河陽村一日也遭了流匪洗劫,我父親帶著村中壯丁拚死抵抗,總算殺了幾個匪人趕走了他們。誰知幾日後流寇帶著同夥殺回村中,賊人勢眾,將村子裏當日反抗的男人通通砍頭示眾,揚言這便是反抗的下場。自此之後河陽村便落下了這條規矩。”
“既然如此,你怎麼又敢抓了這人?”
徐世良突然不說話了,麵露為難。這時,一旁的那婦人輕言道:“徐兄弟,說吧,不要擔心我。”
“王家嫂子,那可是。。。”
那婦人輕輕搖了搖頭,慘然笑起:“小寶已經走了,我還有什麼好掛念的呢?隻要能殺了這狗賊,我什麼都不在乎。”
“什麼?!”徐世良聞得噩耗,全身巨震,緊握的拳頭將指甲扣入肉中都不知覺,看了看淒慘的女人,又看了看滿麵漠然的杜大飛一眾,徐世良長呼一口氣,沉聲說道。
“當日我無意間弄壞了農具,隻好回屋再取一件,誰知剛回屋便遇見了那夥匪人入村,我便在家中藏了起來,本想伺機去通風報信,但一想到就算叫了人回來,村裏也不會動手,也就作罷了。好在這些匪人搜刮了些錢糧便準備離開了,這時,王家嫂子的屋子裏突然傳來了驚呼聲,接著便聽到有人在外麵嚷嚷著要走了,可屋裏那人卻罵道:‘去你媽的狗屁太平道,老子現在要在這裏修道,完事兒了來找你們’,兩人吵鬧幾句,便聽著大隊匪人離去的聲音。我見大部隊已經走了,本想著這禍事就這麼躲過了,可隔壁王家嫂子的呼救聲像針紮一樣,正猶豫著,她家丫頭也大聲哭鬧起來,接著就傳來一陣打鬥聲,然後她家丫頭忽然慘叫一聲,我再也忍不住,趕忙跑去,結果。。。”徐世良的聲音愈發低沉,“結果。。。正看到這畜生一刀戳在王家丫頭的肚子上。”
聽到這裏,村民中爆起一片喧嘩,他們雖然大多猜到當日所發生之事,可是聽徐世良當麵道來,仍然十分震撼。迫於自保,他們守著村中這不敢得罪盜匪的規矩;害怕當年的屠殺再現,他們不敢對鄰居朋友伸出援手。但今日,先是飽受官兵征糧的暴行,再是被徐世良揭開盜匪留下的瘡疤,這些默默忍受著的小人物們,死水一般的心裏開始動蕩起來。
便是那些強搶村名餘糧的荊州士兵們,也鄙夷得看著地上這匪人,他們也欺負平民,他們也橫行鄉裏,但他們也有自己的底線。一個大男人用刀捅個小孩子,這,超出了他們的底線。
眼見身周群情激奮,杜大飛戲也做足了,差不多也該收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