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六八章 鳳臨天下(終章)(1 / 3)

行曄看了一眼衝出來為趙崧喊冤的人,均是平日裏追隨趙、馬二人的死黨。二人的黨羽中,有一些人似乎已經覺察出不妙了,正在緊張地觀察著情勢,並沒有在這個時候跳出來。

行曄衡量了一下,覺得他想要先收拾的幾個人都已經站出來了,那些在這種時刻懂得猶豫的人,他倒是可以緩一緩再考慮。

禁衛營的人早得了行曄的口諭,隻要他一開口,就要堅決地把人摁住。於是在那些人為趙崧喊冤的當口,禁衛軍已經將趙崧拿住,除去烏紗,捆綁了起來。

行曄朝著階下一指,問道:“還有誰覺得趙國丈是冤屈的?一齊站出來吧。”

他強悍的語氣,讓已經衝出來的人出了一身的冷汗,也讓那些在猶豫之間沒有衝出來的人,在心裏鬆了一口氣。

一陣靜默之後,行曄展了展龍袍的袖子,悠然道:“朕剛才說到鴻天會的事,想必國丈心裏也該明白了。昨晚鴻天會派人劫朕的天牢,要救出他們的主公,眾位卿家知道他們的主公是誰嗎?是朕的內侍監馬清貴!”

行曄此語一出,眾臣工本能地猜測,這是皇上在給馬清貴栽贓。皇上與趙、馬二人之間的暗下爭鬥,在朝在野都不是什麼秘密,隻是礙於各種錯綜複雜的原因,一直未分出高下。

最近因為馬清貴突然被抓入天牢,朝堂之上的氣氛驟然緊張。趙崧深知自己與馬清貴的命運休戚相關,在馬清貴突遭牢獄之災後,攜同黨對皇上進行瘋狂的反撲。皇上因此承受了巨大的壓力,雖然馬清貴頂著一個謀害皇嗣的罪名,竟也不能令他迅速地獲罪受刑,眾人都知道皇上很惱火。

走到了這一步,如果大逆不道的罪過都不足以置馬清貴於死地,那皇上隻有給他戴上一頂更大的黑帽子。而謀反直接危害社稷根本,誰跟這個罪名沾上邊,毫無疑問,下場隻能是誅族抄家。誰敢為其說情,自然就是謀反篡位的同犯,皇上可以名正言順地將其一網攬進來,一並處治了。

趙崧雖然已經被禁衛軍製住,腦筋可清楚著呢。他與所有人的想法都是一樣的,認為行曄準備栽贓給他與馬清貴。

橫豎是撕破了臉皮,他也顧不了許多了,高聲呼道:“皇上信口捏造罪名,沒憑沒據,如何能令天下人信服?”

行曄大笑道:“此等大事,朕豈能當兒戲?鴻天會叛匪昨晚劫持繆貴妃為人質,言明除非放了他們的主公,否則就要繆貴妃的性命!幸虧繆貴妃機警,並未向叛匪屈從就犯,冒死一拚,才令叛匪劫獄不成。馬清貴與那劫獄的叛匪差一點就出了天牢,昨晚天牢當值的獄官獄卒與朕的禁衛營均親眼所見,這算不算是有憑有據?”

“……”趙崧愣住,從先帝駕崩那一天起,他與馬清貴就是生死盟友,十年過去了,若馬清貴是鴻天會的總舵主,他會絲毫無所察覺嗎?

於是他冷笑一聲:“什麼鴻天會劫獄?什麼挾持繆貴妃?怕都是皇上安排的吧?皇上如此對待兩朝老臣,著實令天下人心寒哪!”

行曄聽他一句一個“天下人”,輕蔑地瞥他道:“天下人是朕的百姓,殿上諸卿是朕的臣工,朕自然懂得憐恤,不勞國丈大人提醒。國丈大人要不要認罪,等進了天牢之後,與你的老同夥見一麵,再同他打商量吧,朕會親自帶你去見馬清貴,讓你親耳聽一聽他自己是怎麼說的。”

話說到這份兒上,群臣也聽出些端倪來,似乎馬清貴的事並非皇上信口捏造。趙崧也懵了,他突然意識到,如果這事是真的,馬清貴分明就是打算棄他於不顧,自己脫逃。於是在震驚與無措之餘,他對馬清貴突生怨恨。

“皇上!不管馬清貴與鴻天會是什麼關係,老臣是概不知情的呀……”趙崧終於開始慌了,企圖撇清自己與馬清貴的關係。

不過晚了,行曄並不打算給他這樣的機會,他話未說完,禁衛軍已經拖他出了大殿。

而那些衝出來替趙崧喊冤的人,一個一個都傻了眼,心裏清楚地知道現在求饒澄清都來不及了,行曄分明就是要一網打盡,才會言語相激,誘他們跳出來。

仍是有人恐懼那謀反的罪名,剛才還在激憤地指責行曄冤枉老臣,此刻立即轉了臉,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求饒叫屈。

行曄將龍袍的袖子一揮:“冤與不冤,審過便知,來人!”

禁衛軍早得了授意,行曄命令一出,立即衝了上去,將那些人一一扭捆起來,陸續拖出大殿去。

隨後,皇極殿內便陷入了可怕的靜寂之中,行曄坐回他的寶座上,陰沉著臉看著他的臣工們,久久地不說話。那階下的群臣低垂著頭,大氣也不敢出一口,不知道接下來還會有誰牽連進去,人人自危。更有些平日與趙、馬二人走得相近的,一邊慶幸著剛才沒有衝出去,一邊又在擔心著自己會不會是下一個遭殃的人,個個股栗欲墮。

大家各懷心事,行曄突然開口,倒嚇得他們抖了一抖:“朕著實心痛,沒想到朕信賴倚仗的重臣,領著朝廷的俸祿,卻在暗中做些謀逆天下的事情。不過眾卿也不必人人自危,朕一定會將此事撤查清楚,絕不會放過一個鴻天會叛匪,也絕不會連累一個好人。從今天開始,眾卿若是想起什麼有用的證據來,可以直接呈到刑部,從今天開始,中書令宋辰安將會坐鎮刑部,親自督審,宋愛卿忠耿仁厚,你們都知道的,這案子交與他督審,你們盡可以放心了。”

宋辰安聽了這話,趕緊出班接旨。其餘群臣也稍稍安心,而那些平日與趙、馬二人有來往的人,都在琢磨著行曄的話,覺得行曄這是暗示他們將功贖罪,要站出來指證趙崧、馬清貴以及剛才一起被拘走的那一批人。

“眾卿家可還有事上奏?”該抓的人都抓起來了,該說的話也說過了,行曄急著退朝,與親信的大臣商議審理趙、馬一案的事,好多人還沒緩過神來,他便問道。

識相一點兒的,沒什麼大事,都不會在這個時候出班奏事。於是行曄留下宋辰安等一班親信大臣,就散了朝,回禦書房議事。

整個上午,行曄忙得團團轉。刑部會同京軍抄了趙崧、馬清貴以及他們幾位死黨的家,因為消息封鎖得嚴密,該抓的人都在京裏,幾乎沒有漏網之魚。

外麵在抄家抓人,禦書房裏也在商議著如果審案定罪。

等到這些事都有了著落,眾臣離開禦書房的時候,已經是中午了。

行曄揉著太陽穴,喊了一聲:“茂春!”

茂春應聲進來,說道:“皇上,剛才趁著皇上議事,老奴去了一趟天牢,將繆鳳剛的供詞取了來,皇上要現在過目嗎?”

其實行曄喊茂春進來,就是為了這件事,於是他手一伸,茂春將幾張宣紙呈到他的掌上。行曄低頭仔細看過,不由地露出微笑:“這份供狀倒是挺詳細,茂春,你說繆鳳剛的態度急轉,是因為擔心妻妹的安危呢?還是惱火於他這麼多年一直在為一個老太監賣命?”

茂春回道:“依老奴看,怕是兩者都有。為繆貴妃和小雲的性命著想,他早想招供。隻不過一直受一個義字拘束著。如今知道了鴻天會的真相,他便沒有顧慮了,自然是一心歸降。”

行曄點了點頭,將繆鳳剛的供狀放在龍案上,抬手道:“傳朕的兩道旨意。第一道,封宋顯麟為剿匪大元帥,繆鳳剛為剿匪先鋒,立時起程,往屏南接替威定王的位子,剿滅鴻天會叛匪。”

“是。”茂春應下。

“你要親口告訴繆鳳剛,鴻天會叛黨一日不清,他就甭想見著他的妻子和妹子……”行曄說這話的時候,嘴角噙著笑意,好像小時候在玩捉迷藏的遊戲。

茂春答應下來。

行曄繼續說道:“第二道旨意,封威定王為左路征討元帥,與宋顯麟交接完畢後,即刻啟程,趕往魏吳邊界。原左路征討使藍闊龍召回京來,朕另有安排。”

“……”茂春愣了一下,“皇上,將魏吳之間的戰局交與威定王,會不會……”

“我朝戰將,論智論勇,無一比得過朕的八皇弟。此次回京,朕對他有所留意,他在京裏呆得並不愜意,他天生是屬於軍隊屬於戰場的男人,還是讓他去打仗吧。再說了,他身邊不是還有繆貴妃的師父嗎?”行曄說完,擺了擺手,茂春便退出了禦書房,傳旨去了。

行曄自己一個人,對著明亮的窗子發了一會兒呆,也站起身來往外走去。

他也不急,慢慢走出了萬泰宮,往長春宮的方向去。在路過鳳儀宮的時候,他遠遠地望著鳳儀宮的宮門,出了一會兒神。

就這一會兒的功夫,就有人進去稟報了趙元靈。趙元靈正在心慌意亂的時候,因為她今天早晨起來,發現內宮被封鎖了起來,沒有人能進來,也沒有人能出去,更是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她本能地意識到,這些日子緊繃在皇上與她父親之間的那根弦,一定是斷掉了。至於形勢於誰有利,她因為得不到消息,無從判斷。

因此當她聽說皇上站在鳳儀宮的門口發呆,她咬緊嘴唇,鼓了鼓勇氣,整理了衣裙,快步出了鳳儀宮,迎著行曄直過去:“臣妾給皇上請安,皇上既已到了臣妾的宮門外,不如就進去喝杯茶吧。”

行曄看著趙元靈,這位別人硬塞給他的皇後,他這些年一直在心裏怨恨著她。雖然有時候他能看出她的尷尬與窘迫的處境,可是因著對她父親的仇恨,他一直不願意對這個女人表現出一絲一毫的溫情。

此刻,塵埃即將落定,他對趙元靈反而有了幾分同情。

他默然不語,令趙元靈更加的心慌,終於忍不住問道:“皇上……傳諭封了內宮,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恩……是發生了一些事情。從今天開始,你就不是朕的皇後了,你搬去冷宮吧,廢後的詔書隨後就到。”

行曄說得平靜,趙元靈聽得也很平靜,似乎她早就在等著這一天。她沒有哭沒有求,挺直脊背站在那裏,聲音卻稍稍有些黯啞:“臣妾遵旨……”

行曄此時卻沒有了在殿上戲捉趙崧時的那種快感,他衝著身後的人擺擺手,有幾位隨行太監會意,上前看守在趙元靈的身旁。

行曄轉身往長春宮走去,沒有再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