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上那家遊戲廳起了火,燒死了不少混混——寧老五屁顛屁顛回來,說起這個對他而言爆炸到接近爆裂的新聞時,發現幾個兄長的反應都相當平靜。
“早知道了。”寧老大正在給農用車換胎,蹲在那裏頭都沒抬,“一幫成天在家門口禍害人的玩意,全死了才幹淨。”
在寧老大的概念中,癩子有兩種,一種是流氓,另一種是地痞。地痞是最沒出息的,就跟草狗一樣,隻知道在窩邊橫。
雷麻子名氣不小,但手下一幫人平時的所作所為,卻很難上得了台麵。前些天寧老大去鎮上殺豬,親眼看到一對挑著擔子賣菜的山民夫婦,在發廊門口被幾個漢子打得滿臉是血,說他們菜攤子擺得不是地方,擋了生意。
“泥腿子也不打聽打聽,知道這爿店是誰開的嗎?你們蹲這兒賣菜,問過誰了?一身的大茬子味,別他媽把咱們店裏的財氣都衝走了!”領頭動手那漢子一身酒氣,見那山民婦人拚命護著丈夫,索性拉了婦人的腿,像拖畜生一樣往旁邊拖,三節頭皮鞋腳腳直奔臉上踢。
幾個袒著白生生胸脯肉的發廊女一邊嗑著瓜子,一邊在旁邊浪笑不已,就好像在看現實版的動作片。其中一個臉上抹了七八斤粉的老娼不甘寂寞,把翻了滿地的青菜踩得稀爛,想想不過癮,又撅著屁股撿起稱杆扔出老遠。
寧老大還沒見過賣逼能賣到如此牛逼的,當下停車去拉架。那幾人正打得過癮,一下子半路出來個程咬金,罵罵咧咧都要上來弄他。寧老大二話不說,一拳一個全部放倒,拽著那對夫妻上了車,開出一段路從後視鏡裏看到對方已經從發廊裏操了刀出來,正追在後麵狂攆。
雷麻子在石橋鎮隻手遮天,寧老大打了他養的狗,後遺症自然是免不了的。就為這個,媳婦在家沒少埋怨,寧老大倒是毫不在乎——鎮上地痞再橫,真要來牯牛村,也未必能討得了便宜。
寧小蠻得知此事後,一反常態站到了父親這邊。這爺兒倆都是一樣的愛打抱不平,寧老大的媳婦自知說不過他們,便拉著趙白城評理。趙白城被寧小蠻眼睛一瞪,不敢造次,幹巴巴勸了幾句,說是牯牛村這麼遠,事情又鬧得不大,那些混子來不了。
現在果然如他所說,雷麻子等人就算是想來,也沒命來了。連老窩都被一把火燒了個幹淨,雷麻子的屍首隻剩下不到半米長的一截焦炭,據說抬出來的時候整個散了。所謂的幹將猛將死得七七八八,剩下的也都樹倒猢猻散,哪還有人能記得寧老大這檔子事。
“老子還在等他們來打大架呢,這他娘的算個啥事?”寧老五跟丟了錢似的齜牙咧嘴,懊惱不已。
他當然不會說自己第一次去天宮遊戲廳瞎玩,就在賭博機上拍了個大熊貓,當然更不會說,後來幾次至少送掉二十個大熊貓的錢。寧老五原本認為跟機器賭不能叫賭,那應該隻能算玩,慢慢發現事情不對,就連做夢都能聽到“打槍”中獎的聲音,這才發狠戒了癮頭。
寧老五本就是無風還要掀起三尺浪的性格,結果被機器忽悠成了傻驢,自是憤憤不平,最好姓雷的能活過來,被自己砍上幾刀再死。寧老大卻不知他還隱瞞著這等光榮事跡,奇怪地投來一眼,問道:“你去鎮上了?不在屠宰場呆著,整天在外麵跑個啥?”
“咋了,去鎮上你還有啥意見?”寧老五牛哄哄從身後拎出一樣物事,“你們可別忘了,今天是啥日子!”
“啥日子?”放學路上,趙白城一臉茫然地看著寧小蠻,全然沒注意到蘇蘇正在旁邊連使眼色。
寧小蠻並不死心,按捺著性子暗示老半天,見他的榆木腦袋始終不肯開竅,終於忍無可忍,大叫道:“是我生日啦!”
這些年農村孩子也漸漸興起生日風,小丫頭倒並非在乎禮物,隻不過對於趙白城不把自己這個老大放在心上,著實是氣惱之極。
“小蠻別生氣了,他逗你玩呢!”蘇蘇趕忙圓場,從口袋裏摸出一張疊得整整齊齊的信紙,笑吟吟地遞給她,“你看,他放在我這裏的,現在給你吧!”
趙白城這段時間整天跟魂煞鬥得不可開交,哪還能記得什麼生日不生日,被蘇蘇眼下這一出弄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給我的嗎?”寧小蠻卻當了真,盯著那張信紙,臉上微微一紅。
班級裏幾個差生早就學會給了女孩遞紙條,上麵寫些不知道從哪裏抄來的肉麻話。寧小蠻也收到過一回,居然還是首小詩——“如果你是煙,我願意把你吸到肺裏,永遠都不吐出來;如果你是酒,我願意把你喝到胃裏,從此長醉不醒;如果你是冬天的陽光,我願意變成雪人,在你的注視下慢慢融化……”
雪人哥門門功課倒數第一,坐在教室後排,大齙牙朝天鼻,早早就在臉上綻放的青春痘如同野火燎原。他遞完紙條後就一直在緊張關注著寧小蠻的動靜,等到對方充滿驚訝地回過頭來,趕緊擺出一個自認為最帥的單手托腮姿勢,充滿羞澀地還了個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