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生命奧秘的破譯者們(1 / 3)

第二十二章 生命奧秘的破譯者們

沃森

詹姆斯·杜威·沃森(1928--),美國遺傳學家。與英國生物學家克裏克共同闡明DNA分子雙螺旋形結構,設計出結構模型,回答了遺傳物質自行複製問題。提出的雙螺旋結構模型被認為是20世紀生物學最重要的發展。二人同莫裏斯共獲1962年諾貝爾生理學和醫學獎。著有《基因分子生物學》等。

我從來沒有看見克裏克表現過謙虛謹慎的態度。在別人麵前他或許是那樣的,可是我從來沒有理由這樣去評價他。這同他現在享有的盛名毫無關係。現在,人們經常談論他,談論時往往頗帶敬意,總有一天他會被公認為屬於像盧瑟福或波爾一類的人物。但在1951年秋並非如此,當時我到劍橋大學卡文迪什實驗室參加一個由從事蛋白質三維結構研究的物理學家和化學家組成的小組工作。那時,他35歲,還完全默默無聞。雖然最接近他的同事們已經認識到他思考問題敏銳、深刻,並常常向他人請教,但一般地說,他不太被別人賞識,並且許多人覺得他太誇誇其談了。

佩魯茲是克裏克所在單位的領導人。他是出生於奧地利的化學家,1936年來到英國。他從事結晶血紅蛋白質X射線衍射的資料收集工作已經有10多年了;那時剛剛開始有點苗頭。卡文迪什實驗室主任布喇格爵士極力幫助他。作為一個諾貝爾獎金獲得者,又是晶體學奠基人之一,布喇格幾乎花了40年的時間一直在觀察著X射線衍射法,解決了越來越困難的結構問題。一種新方法能闡明的分子結構愈複雜,布喇格就愈是高興。因而在戰後幾年裏,他對解決所有分子中最複雜的蛋白質分子結構的可能性簡直入了迷。在行政工作允許的情況下,他經常到佩魯茲的辦公室去同他討論新近積累的X射線資料。然後,他就回家,想想能否對這些資料作點解釋。

克裏克既不像布喇格那樣的理論家,也不像佩魯茲那樣的實驗家。他介於這兩種類型的科學家之間。他偶爾也做點實驗,但更多的是埋頭考慮解決蛋白質結構的理論。他經常會有什麼新發現,變得非常激動,立刻把它告訴任何願意聽的人。過了一兩天他經常會意識到他的理論站不住腳,於是又回到實驗中去,一直到百般無聊之中又產生了對理論的新想法為止。

有許多戲劇性事件伴隨著他的新想法應運而生。它們使實驗室的氣氛大大活躍起來。實驗室裏有些實驗常常要持續幾個月甚至幾年之久。這種活躍氣氛部分地是由於克裏克嗓音的音量所引起的。他比其他任何人的嗓門都高,說話又快。聽到他的笑聲,就知道他在卡文迪什實驗室的哪個地方。特別是當我們有閑細聽他的談話,並坦率地對他說,他那不著邊際的話使我們摸不著頭腦的時候,我們每個人都享受過他談笑風生所引起的愉快。隻有一個人不是這樣,克裏克的談笑經常打擾布喇格爵士。他的嗓門之大常常使布喇格躲到一個更為安靜的房間去。布喇格難得到卡文迪什茶室去,因為那意味著要容忍茶室中克裏克震耳欲聾的談笑聲。布喇格即使不去茶室,也是不得安寧的。他的辦公室外的走廊有兩次被克裏克工作的實驗室不斷漫出的水淹沒。克裏克被自己的理論吸引著,竟忘了把抽水機龍頭上的橡皮管縛緊。

我到達那裏時,克裏克的理論已經遠遠超出了蛋白質晶體學的範圍。任何重要的事物都能吸引他。他也常常到其他實驗室去,為的是看看完成了哪些新的實驗。對於這點他毫不隱瞞,盡管一般說來他是彬彬有禮的,對於那些並不理解他們眼下正在做的實驗的真正意義的同事們,他也是很體諒的。他幾乎可以立刻設計出一連串能夠證實他的解釋的新的實驗來。而且他往往最終會忍不住告訴所有願意聽的人,他聰明的新想法將會怎樣推動科學的進步。

結果引起了對克裏克一種心照不宣的真正恐懼,尤其是在那些尚未成名的同輩人中間。他掌握別人的資料並使之條理化速度之快,常使他的朋友們吸一口涼氣,擔心在不遠的將來他會成功,並在全世界麵前暴露出劍橋大學各個學院在體貼細微、溫文爾雅的風度掩飾下的智力遲鈍。

盡管在凱厄斯學院,他有每周吃一頓飯的權利,但他並不在任何學院任研究員。一部分原因是他自己高興這樣做。很清楚,因為他不想被那些尚未畢業的學生不必要的光顧加重他的負擔。另外,他的笑聲也是一個原因,假使對這種轟鳴的笑聲每周不止聽一次的話,許多學監肯定要反對的。我確信,這一點偶爾也使克裏克感到煩惱,盡管他也清楚地知道"高桌吃飯的生活"都被一些學究式的中年人所把持,而這些人不會使他感到愉快,也不會使他受到任何啟發。曆史悠久的國王學院,不受古板的傳統所羈絆,吸收了他,對他或這所學院來說,都相得益彰。有些朋友知道他是一位討人喜歡的午餐夥伴。盡管他們小心翼翼,仍然要發生這樣的事情,酒多失言會惹得克裏克大發雷霆。

他和奧迪爾住在"碧齋",一個麵積不大、房租便宜的套間。這幢房屋已有幾百年曆史了。從這幢房子過橋街就是聖·約翰學院。這個套間隻能算兩個房間,一間起居室,另一間臥室。廚房間很小,洗澡盆在裏麵顯得特大,最惹人注目。房子雖小,但由於奧迪爾的精心布置,看起來使人有一種心情愉快的感覺。住在這裏,我第一次體驗到英國知識分子生活的生氣。可是,就在離此幾百米遠的地方,坐落在基督草坪上的那幢維多利亞式的房間裏,在我居住其中的最初的日子裏,這種生活的氣氛是一點也沒有的。

那時克裏克與奧迪爾結婚已經3年了。克裏克的第一次婚姻日子不長,有過一個男孩,叫米切爾,由克裏克的母親和姑媽照應。在奧迪爾來到劍橋之前,他曾過了幾年單身生活。奧迪爾比他小5歲。她的到來,使克裏克更加厭惡中產階級那種以劃船和打網球來尋歡作樂的墨守成規生活,這種生活尤其不適合喜歡健談的人。克裏克既不關心政治,也不關心宗教。他認為宗教是前輩人的過錯,沒有理由相傳下去。但是,他們是否真的不問政治我有點懷疑。或許是戰爭原因吧,他們希望忘記戰爭給人們帶來的不幸。無論如何,早餐時,他們從來不看《泰晤士報》,而看《時髦雜誌》,這是他們訂閱的唯一雜誌,也是克裏克能長篇大論地談論它的內容。

那時,我常到"碧齋"吃晚飯。克裏克總是口若懸河,我也樂於利用這樣的機會逃避倒胃口的英國式飯菜。這種飯菜使我經常擔心我會不會得胃潰瘍,奧迪爾的法國母親教導她的女兒要全然藐視大多數英國人在吃和住方麵不講究的態度。因此,克裏克根本不必羨慕"高桌吃飯"的那些學究。不可否認這些學究的"高桌飯菜"比他們的妻子做得要好得多。他們的妻子隻會做些肉食、煮土豆、欠色蔬菜和一些糕點之類乏味混合物。與此相反,克裏克家卻有美味的晚餐,特別是在酒餘飯後,話題轉到劍橋那些"寶貝"們身上時,氣氛更加輕鬆愉快。

談到年輕女人時,克裏克更是興致勃勃,沒完沒了。這些女人們的姿色和某方麵的特點都是談論和取笑的題材。年輕時,他對女人不大在乎,現在才發現女人會給生活帶來某些樂趣。奧迪爾對這些並不介意,反倒覺得這樣大概會把這個北艾姆敦出身的人從枯燥乏味中解放出來。對於奧迪爾踏入的、也是他們時常應邀參與的這個頗有點附庸風雅的社交世界,他們長時間地進行議論。我們的談話海闊天空,無話不談。他同樣也喜歡談自己偶爾犯的錯誤。有一次,在一次化裝舞會上,他扮演紅胡子的年輕肖伯納走了進去。他在舞會上一出現,就發覺這樣做犯了一個莫大的錯誤,因為當他走近年輕的女人時,沒有一個人喜歡他那潮濕的亂蓬蓬的胡子。

但在那次品酒宴會上卻沒有年輕的女人出席。這使他們感到失望。他們的酒伴都是學院負責人,這些人熱衷於談論那些繁忙的行政事務。他們對於這些事情感到厭煩,於是就及早退席。回去後,克裏克卻意想不到地感到清醒,又埋頭於探索他的公式。

第二天早晨,他來到實驗室並告訴佩魯茲和肯德魯他獲得了成功。幾分鍾後,考基蘭走進他的辦公室,克裏克對考基蘭又說了一遍。還沒等克裏克講完,考基蘭就說他也認為克裏克會獲得成功的。他們馬上就開始各自的演算,發現考基蘭用的演算推導比克裏克的簡練。可是,值得高興的是他們得到了相同的答案。他們就用佩魯茲的X光衍射圖來核對。螺旋,得到了非常好的一致性,以致必須承認鮑林的模型和他們自己的理論都是對的。

幾天之內,經過潤色的一份手槁已經擬好並且以快件寄往《自然》雜誌。同時將一份副本送給鮑林鑒賞。對克裏克來說,這次成功是一樁無可置疑的勝利。沒有女人參加能取得這樣的勝利,真算是一件幸事。

快到四點了,我走進威爾金斯的實驗室,告訴他鮑林的模型原來是個徹頭徹尾的錯誤。這時威爾金斯正在忙碌著。於是,我穿過走廊朝羅西的實驗室走去,希望能找到她。實驗室的門虛掩著,我推開門徑自走了進去。這時,羅西伏在映片箱上,正在全神貫注地測量放在上麵的一張X射線照片。我闖進來嚇了她一跳,但馬上又鎮定下來,她直盯著我,好像在責備我這個不速之客應該講點禮貌:先敲一下門才對。我連忙對她說威爾金斯正忙得不亦樂乎。沒等她出言不遜,我馬上又問她願不願看看彼得帶來的他父親手稿的副本。我很想試試羅西要花多少時間才能發現其中的錯誤,可她才不願和我要著玩呢。於是,我隻得立刻告訴她鮑林的模型在哪兒出了岔子。同時,我不禁講起鮑林的三鏈螺旋同我和克裏克一年零三個月之前給她看的那個模型是何等相似。鮑林關於對稱的推論並不比我們一年前的努力高明多少。起先我還以為這一點會使羅西感到有趣。可是,出乎我的意料,由於我一再提起螺旋結構,她顯得非常惱火。她不客氣地指出,無論是鮑林或其他什麼人,都沒有任何根據認為,DNA具有螺旋結構。我講的全是白費口舌。其實我剛一提到螺旋,她就認定鮑林是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