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水蜘蛛那誘人的身形,口水又在安染的嘴裏泛濫開來。連他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僅僅是羊的種子便可以讓他難以自拔。連脖子上隱隱作痛的針紮傷口,也被忽略了。
在安染身邊的妮基卻像沒事人兒似的,隻是悠然地眨著眼睛注視玻璃另一側。那是雙讓人平靜的眸子,宛如無風時的海麵,沒有一絲漣漪,你隻需低下頭就可以看見水下嬉戲的魚兒。
玻璃另一側的醫生正在有條不紊地工作著。嬰兒由同樣戴著口罩和目鏡的護士,用手推車送到工作台前。嬰兒被護士輕輕抱到工作台上,擱在特製的小床裏。奇怪的是,嬰兒自從被送到這裏,就變得十分安靜。說的更明白點,他們好像都很放鬆。接著,醫生和護士手法嫻熟地進行一係列檢查,感覺和普通醫院中的例行檢查毫無二致。
在此之前,安染還不知道這麼小的孩子也會笑。稚嫩的笑容在小小的粉嘟嘟的麵龐綻放開來,宛如二月冬霜下綻放的臘梅。
“他們都是剛剛出生的孩子,都是最稚嫩的花蕾。”
妮基以隻有安染能聽到的音量說道,目光卻依舊盯著玻璃另一側。
“他們為什麼會被送到這裏,還有羊的種子也在。”
安染將臉轉向妮基,其實他已經料到了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種子和嬰兒。
妮基並沒有回答他的意思,在她那雙水般純淨的眸子裏印出了嬰兒無畏的笑容。
安染還想繼續追問,吸引他的東西卻在此時登場了。於是他就像被主人拽著前行的狗,注意力被硬生生拉回到玻璃的另一側。
醫生熟練地打開小玻璃瓶蓋,用一隻特製的沒有針頭的注射器將瓶子裏的東西抽幹淨,然後舉起注射器迎著光的方向,用手指輕彈注射器,大概在確認著什麼。
現在已然棲身於針筒的小黑豆,在感覺到震動後不安地搖晃起來,從光滑的表麵伸出幾個細細的觸角,在燈光的點綴下異常顯眼。
接著,醫生用空餘的手輕輕蓋住嬰兒的雙眼,注射器準確無誤地伸進嬰兒的鼻孔,徐緩地推動注射器。小黑豆和粘稠液體被徐徐送進入嬰兒的身體,過程中行雲流水一氣嗬成。嬰兒沒有抗拒,隻是不停眨著眼睛,張開嘴擠出心滿意足的笑容。
“咯、咯、咯。”
嬰兒笑聲的頻率令安染想起漫山遍野羊群的叫聲。
所有工序都自然而然,水到渠成。似乎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
護士抱來新的嬰兒,換走舊的嬰兒,如此循環。
安染覺得眼前的一切就像流水線上機械的工作,嬰兒到來,植入種子,送走嬰兒,嬰兒到來。。。。。。。
簡單高效的創造出占人口總數94.9%的羊群,滋養凱撒的沃土。
安染想起了自己,在他還是嬰兒的時候是否也是被這樣帶入了羊的世界?
不過現在已經不重要了。
他已經不是羊了!盡管世界還是那個世界,但是對於他來說一切都和以往不一樣了。人們都被戴上羊、凱撒和自由民的標簽,縱使外表沒有不同,卻掩蓋不了殘酷的食物鏈關係。眼前的一切正在用最簡單粗暴的方式告訴他,醫院實際就是個培育羊的養殖場,從這裏誕生的嬰兒就是蓋上農場標誌的牲口,一生注定成為凱撒嘴邊的食物。
不經意間,饑餓感如同暴風雨般襲來,那是席卷世界將一切夷為平地的強烈感覺。安染隻覺得喉嚨發幹,後背發送冷,身體裏有什麼東西狂躁地蠕動著,它想出來,想掙這個脫禁錮它的牢籠。
安染想起了老太太的話。
“我要吃了你。”
是的,這句進食前的宣言,也正是安染想說出來的。隻是他被那麵牆一樣的玻璃困在了這個狹窄的場所,對於近在咫次的食物無能為力。
“下一站是食堂,您需要再忍忍。”
此時的妮基已經轉過身,依舊保持著事務性的微笑。不同的是安染注意到她的腰間掛著一副槍形注射器,之前並不在那裏。他已經見識過這玩意兒的威力,更何況這個女人也不是好惹的。
安染知道自己必須按照妮基的話行事,她是這裏的權威,既然下一站是食堂,肯定是可以解決饑餓感的地方吧!
追隨著妮基的背影,他們步入一個新的空間。那是一條長長的走廊,頭頂長蛇般的頂燈,再次讓安染想起了防空洞裏忽明忽滅的燈陣。
奇怪的是在單獨和妮基相處的時間裏,安染體內進食的衝動也偃旗息鼓了,剩下的隻是四肢乏力和一股倦怠的疲勞。身體如同被掏空了,整個人走起路來都輕飄飄的,兩隻腳像踩在棉花上,幾次差點因為腿軟而摔倒在地。
有那麼幾次,妮基有意回頭看向安染。在她眼中,似乎此時此刻安染的行為都沒什麼大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