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手叉腰一手按胸,連呼帶喘一轉頭,一聲劃破雲端的慘叫。
元昊以拇指和食指捏著一條五彩斑斕的超大毛毛蟲,在她的眼前左晃晃右晃晃:“這是毛毛蟲的祖奶奶,剛才在睡覺,現在起床了。”
驚魂難定的宋小花抬腿就踹了他一腳:“讓祖奶奶跟祖爺爺好好過日子去!”
笑嘻嘻地將蟲子放回旁邊的樹幹,見她滿臉警惕又像個螃蟹似的橫移了幾步,不禁樂出聲來:“你這般膽小,今後可如何是好?”
“別提了,一提我就不想活,你說我怎麼就弄了這麼個災星。淩兒多好呀,又懂事又乖巧又貼心從來都不調皮搗蛋。早知道是這樣的小討債鬼,我才不會生他出來!”
元昊忽然想起一件事情:“對了,那天你說的什麼小蝌蚪什麼池子,到底是什麼意思?我問陸兄,他還跟我故作神秘。”
宋小花傻笑兩聲:“他不是故作神秘,他是害羞~所以我也不能告訴你,因為這樣的話,就等於說明我的臉皮比他厚。”
“……這本來就是事實。”
“……厚道!”
“咦?祖爺爺原來在這兒呀!”
“……好好好,我就給你指條明路。你去問淩兒吧,他一定會給你解惑的。”
後來,元昊真的去請教了陸淩,七歲的小糯米團子用豁了兩顆大門牙的漏風腔很認真地答道:“小蝌蚪就是你的兒子,池子就是媳婦肚子裏的水塘。你把兒子先放到水塘裏,然後過幾個月再拿出來,就變成越兒,可以陪我玩了。”
“……我兒子……越兒……”
元昊著實暈了一陣子,才總算想明白。頓時發現自己的臉皮居然也很薄,幹咳一聲:“淩兒,這是你爹爹告訴你的,還是你娘親告訴你的?”
“娘親說的。娘親還經常讓爹爹去她那裏放小蝌蚪,可是不知道為什麼,這麼久了才隻拿出來一個。元叔叔,你說要怎麼樣才能從娘親的池子裏多拿幾個弟弟跟我一起玩呢?”
“這個……隻能靠你爹爹的努力了……”
元昊摸了摸有些發燙的臉,頭一次知道,自己其實是一個容易害羞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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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子期看著滿屋亂蠕動的各類軟體蟲子,還有滿牆滿地滿桌滿凳的爛泥,忍了又忍才忍下了把那個臭烘烘的小泥猴給拎著衣領直接丟出去的衝動。
現在終於有些明白,為什麼孩兒他娘暴躁的次數會越來越頻繁了。原來,要維持兒子幹淨可愛粉雕玉琢的模樣,是如此的艱辛不易。所以,今晚一定要好好慰勞一下家中的大功臣,好好的,慰勞……
“越兒,你娘親呢?”
“娘,漂漂叔……”陸越揉了揉黑糊糊的小鼻子,然後嘴巴裏發出‘咻’的一聲:“沒了!”
“……怎麼沒的?”
指著外麵:“跑,咻!”
“我知道了,一定是你用這些毛毛蟲把娘親給嚇跑了對不對?”
陸子期點點他的腦門,又吩咐有容趕緊讓聽弦來給小泥猴洗澡,再叫兩個男丁來收拾屋子,便邁步向後院走去。
遙遙最怕這些軟趴趴的蟲子,為了徹底逃離小搗蛋鬼的魔爪範圍,必然跑得越遠越好,斷不可能還待在‘念園’內。
入秋了,最後一波熱浪的聲勢已成強弩之末,日頭西落,空氣中的涼意陡增。
剛出園子的側門,便見不遠處的樹林邊正慢慢走著兩個人,一前一後,相隔大約有半米的距離。
宋小花照舊是永遠不變的笑嗬嗬模樣,嘴巴開闔不知正在說些什麼。
元昊則彎了眉眼,斂了鋒芒,饒有興致地傾聽著。
至一處開闊草地邊沿時,元昊偏首看了看,腳步略停又繼續,將步伐和速度調整到與側前方的宋小花相一致。旋即,虛虛張開雙臂,成一個半圓,良久。
陸子期先是覺得有些詫異莫名,直到視線往下,細細端詳,方恍然。
那片剛剛開始泛黃的草地上,有兩個被斜陽所映照的人影,正相擁而行。
他愛她,一直未變。
同樣未變的,還有放棄和成全。
後退一步,轉身,複入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