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實說,顧媽的手藝比顧良品強得不是一星半點,但兩人都吃得心不在焉、食不甘味。和父母鬧成這樣,顧良品心煩得要命。二十六歲沒結婚的女人滿大街多得是,人家都活得瀟瀟灑灑、滋滋潤潤的,憑什麼她非要降格降調地周旋於一堆相親男之中?再說邱子珩這塊人肉擋箭牌,非但沒幫她擋住箭,反倒害她成為眾矢之的。
怨念四起,她不自覺抬眸瞟了一眼邱子珩。
他正在慢條斯理地咀嚼著一根菜葉兒,英挺的眉宇微微蹙起,似乎藏著心事。
方才顧家三口在房內說話的聲音明顯刻意壓低,再加上隔著扇房門,他聽不真切。但“二婚”、“孩子”這些刺耳的關鍵詞像被點燃的炸彈一樣,“砰砰砰”四散炸開,直擊他的耳膜,他想佯裝充耳不聞都不可能。
原來,症結在此。
顧良品鮮少看到邱子珩流露出此般嚴肅又認真的神情,她驟然覺得自己成了裏外不是人的“夾心餅”,氣不順問道:“你生我爸媽的氣了?”
邱子珩的神思猝不及防被這句話拽回現實。他忽而低低一笑,若無其事地換上副愉悅的表情,目光灼灼看著她,隨口道:“哪能啊!我高興還來不及呢!”
對方變臉的速度太快,跟川劇演員似的,顧良品看得一頭霧水,“你是刺激受大了說反話呢?”
“我說的是大實話!你能為了我跟爸媽翻臉,你這是多愛我啊!”邱子珩輕翹嘴角,語帶戲謔:“我真心覺得很高興!”
“……不要臉。”她不要活了!
邱子珩嘴上說高興,是因為不想再給小房東添堵,至於心裏的苦逼那就不得而知了。不過有他逗貧耍賤,一頓飯吃到尾聲時氣氛已經緩和不少。
放下筷子,他忽然想起件正經事,“你哥這次來B市是評估邱氏在美國的上市計劃,你知道嗎?”
“啊?”顧良品差點被一口熱湯嗆到,她忽地擰起秀眉,“我沒聽他說啊。”
她這副堪稱驚訝的麵色落在邱子珩眼裏,他不以為意地笑了笑,“算了,估計就算他跟你說了,你也不懂。”
“……你要不要這麼看不起人啊!”顧良品不服氣地撇撇嘴。
最近她和家裏鬧得不痛快,自打顧良偉回來後,兄妹倆尚未好好敘一敘。但不管怎麼說,既然是與邱家有關係的事兒,哥好歹應該知會她一聲吧。想想小時候,良偉尿了床不敢跟爸媽說,都是第一個告訴她這個當妹妹的。
可現在……
顧良品隱隱覺得哪裏不對勁。
吃完晚飯,邱子珩接了通老爺子的電話便匆匆離開了。
不料,他前腳剛走,門鈴響了。
顧良品以為他落了東西,“騰”一下打開門,揶揄說:“你丟散落四的毛病真得改改……”
殊不知看清來者,她的後半句話立馬被噎在喉嚨裏。她詫異地瞪著門外的男人以及豎在他腳邊的行李箱,疑惑地問:“哥,你怎麼來了?你不是住酒店麼?”
顧良偉這趟出公差,一行四人,職位均不低,因此公司提供了五星級酒店住宿。“我住不慣酒店,準備在你這兒借住幾天。”他再自然不過地說道。
顧良品臉上飛快地掠過一抹了然之色,“嗬嗬,我看你是老爸老媽派過來盯梢的吧!”說著,她側了側身把良偉讓進屋,小嘴卻是不饒人:“你隨便住敞開住,但你要是敢跟爸媽打我的小報告,就別怪我跟你斷絕兄妹關係!”
“……你現在學得挺厲害啊。”
離開萊茵嘉園,邱子珩心事重重地回到家。
走上旋轉樓梯,他大步流星的腳步微微一滯。
他赫然發現——
那間本不該打開的房門微敞著。
暖黃色的燈光從門縫裏流瀉出來,在走廊的羊絨地毯上形成一小團光圈,仿佛秘密的黑洞被撕開一隙裂痕。
猶豫片刻,邱子珩抬手推門,走進屋。
滿眼的淡粉色,像是夢幻中的童話世界。整間房一處一隅全無塵埃,就連歲月亦不曾留下絲毫的痕跡,似乎女主人從未曾遠走。
梳妝台前端坐著一抹熟悉的身影。
此人硬朗的背脊繃得筆挺,一雙大手輕輕摩挲著台麵上瓶瓶罐罐的化妝品,所有的思緒已被回憶統統攫去。房頂的琉璃吊燈明明暖光四溢,卻化不開此人周身彌散出的蒼涼與悲慟。
“爸。”邱子珩淡淡地叫了聲。
老爺子紋絲不動,甚至是連頭都沒回,隻沉著嗓子說:“周末我們去看看子馨……”
邱子珩眼裏閃過一瞬沉重的痛色。
沉吟良久,他薄唇輕啟:“我想帶個人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