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巴掌大的一塊地方,叫葉灣。
葉灣西頭真有個水灣,北麵則是一條直通縣城的馬路。那天清晨,天剛透亮,馬路上走出一個叫張萬鬥的葉灣人。十幾天前,他剛把一個俊俏媳婦娶進門,樂得見人就“嘿嘿”。娶過來兩天,他發現媳婦媳婦確實有點兒缺心眼。嘴裏總是念念有詞,一隻小雀飛過去,也能笑得合不攏嘴。而且,解手不知道避人,正聽旁人說笑著,褪下褲襠就往地下蹲。村裏的幾個閑漢聽說了,從此可有了事幹。他們不是躲藏在牆縫後,就是隱身在柴堆中,反正想著一切法子追蹤著新媳婦的身影。張萬鬥因此也變得很忙,一天中他得不停搜尋閑漢們的藏身之地,而且得數次將他們轟走。而且,他還得小心留意媳婦的動向,隻要她一旦往地上蹲,他就得拿著一件褂子迅速跑去,恰到好處地為她遮擋。即便一時疏忽,被他們瞧了幾眼去,張萬鬥也不當真心焦。畢竟除了不小心暴露的屁股,其它白花花的地方還是專屬於他自己,又豈是偷摸看兩眼能比的上的。其實之前,他也曾打算偷瞧鄰居大嫂的屁股,也曾偷聽過她去欄裏解手的動靜。後來在莊稼地裏他果真瞧到了大嫂的屁股,盡管是不小心撞到的,他心裏邊還是“撲騰”的不輕。不過現在他覺得大嫂的屁股實在一般,和媳婦的比起來,黑漆撥火不說,還像個菜墩子一樣肥大無比。所以他還是很高興,有時正走著路,就能平地翻個跟鬥。
有一回他又在路上翻跟鬥,差點沒把二禿子他爹給砸倒。這是一個幹巴得不能再幹巴的老頭,隻要不是在侍弄莊稼,就會挑著個糞筐到處拾糞。很多人為了上莊稼都會拉在家裏,但也有的會憋不住而選擇解在外邊。與他的勤快正好相反,他的兒子二禿子則是個路人皆知的懶漢。家裏的農活向來不沾,整天就是袖著手到處遊逛。還專愛往婦人堆裏鑽,腆著臉蹭過去,就能廝混上半天。一旦街上有個年輕女子走過,兩隻小眼就能放出光來,踮腳伸脖如同一隻呆鵝,直至人家去的遠了,才悵悵地重新坐下。如果有那個推他一把,叫他從呆愣中驚醒了,就借機往對方身上摸索兩把。仿佛是以此告訴對方,打攪了我的好事,老子這是退而求其次。張萬鬥洞房的時候,二禿子第一個爬上了他家的牆頭。燈剛被吹滅,他就連滾帶爬地竄到了窗下。聽到了一些動靜後因為過於激動,以致不小心碰到了立在牆上的鋤頭。張萬鬥知道這是跑來聽床的,打開窗戶就把半盆子尿豁了出來。二禿子被澆了一頭尿,但依然很高興,回去在被窩裏反複回想著,一晚都沒能睡成覺。第二天,他老早就去找了那幾個不三不四的閑漢。他們同樣也去聽過床,但除了張萬鬥的呼嚕,什麼也沒能聽見。聽到他們的抱怨,二禿子得意地笑了。他指著幾個閑漢說:真是些笨瓜,恁去得忒晚了。
這麼說你聽到了?閑漢們睜大了眼睛。
不光聽到了,二禿子捂著嘴:咱還看到了。
看到啥了?眾人這時屏住了呼吸。
白花花的屁股。二禿子故意停頓了一會兒說:又圓又翹,就象兩個勻稱的蒜瓣一樣。可惜呀。他又無比遺憾地說:可惜沒能瞧著前麵。
你別胡咧咧了,黑燈瞎火的,人家又關著窗戶,你怎樣看見的?有人質疑說。
月亮天明亮著哩。二禿子似乎依然在回味中:萬鬥這家夥聽出外邊有人,忽地就開窗倒了一盆子尿出來,澆了我個滿頭滿臉。我趁機往裏邊一瞧,正好就看見了他媳婦的屁股。看似是吃了不小的虧,其實是沾了很大的光哩。恁們說,我算不算沾了光?
沾了沾了。眾人附和了幾句。二禿子還想再講點什麼時,發現他們都已氣惱地走了。
二禿子爹被他這一撞,人沒倒下,糞筐裏的半筐糞卻灑落了出來,有一部分還沾在了身上。這個老頭雖說沒發作,其實心裏很生氣。看到張萬鬥幫著往筐裏撿糞的時候還是笑嘻嘻的,他就更加生氣。在這之前,當他聽說了張萬鬥娶親的消息時就已很生氣。他的兒子二禿子比他大得多,已經快三十的人了,依然沒能等來上門提親的人。前些年村裏的幾個媒婆可沒少吃他的宴請,也沒少拿他的東西,酒足飯飽之後那些人的吹噓和包票逐漸變成了泡影。他們不敢再說大話,近來也不再接受他的宴請,甚至見了麵老遠的就先繞著走。二禿子越來越大,婚事眼看著就沒什麼指望了。
沒想到有一天一個媒婆突然找上門來,激動得老兩口趕緊端茶倒水。媒婆介紹的正是後來張萬鬥娶的這個媳婦,因為知道二禿子娘是個不好惹的強梁主,媒婆也沒有隱瞞,如實介紹了女方的情況。得知這個送上門的媳婦是個不大靈透的傻子,二禿子爹娘一時又有些猶豫。雖說二禿子好吃懶做,還是個長相醜陋的禿子,年紀也不算小了,但畢竟不缺胳膊少腿,腦瓜子也還靈性。再說,他們家不能說富裕的話,至少也算過得殷實,甕裏缸裏的糧食滿滿當當,院裏跑著雞鴨鵝,圈裏養著豬牛羊。隨便娶一個傻子進門,怎麼說也是有點兒湊付了。這麼著猶豫的功夫,女方家那邊沉不住氣了,催著媒婆來要準信。這一催反倒讓他們老兩口更起疑心,因為已經聽說過女方之前的一些情況,他們擔心娶進門就下崽,丟不起這個人,所以幹脆就一口回絕了。媒婆也沒勉強,轉頭就走了。她是張萬鬥的親大娘,張萬鬥的爹娘相繼去世後沒少照料他。回家以後媒婆看見侄子正給自己劈柴,當即就有了給他撮合的念頭。不過這次她並沒有詳細介紹女方的情況,隻說了對方是個俊俏姑娘。張萬鬥聽說對方是個大戶家的閨女,一度以為大娘是在逗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