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天起,大德不吃、不喝,整天坐在墨湖旁邊,默默地凝視著湖水,好像下一刻湖裏就會泱泱冒出那個他熟悉的身影一樣。
別人勸他離開,他隻回一句話:
“我等娘子一起回家。”
眾人沒轍了,隻得在他旁邊放吃食,然後該幹嗎幹嗎去,到最後隻剩下和兒陪他。
“爹……”和兒對大德的狀態很是擔心。
“和兒,你說娘子去了哪兒,怎麼還不回來?”大德低低地問,視線仍然落在墨湖之中,不曾稍離。“她難道不知道我餓了麼?”
“爹,你別這樣。”
“我餓了啊,真的餓了,娘子怎麼還不回來?”大德的話裏充滿無辜,仿佛他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我想吃她做的豬肉津白,還有白切肥雞……”
“爹,娘她已經,已經……”和兒說不出那個字,每一提起,他眼裏總有酸澀冒出,擾得他說不下去。“你別這樣,不然娘會擔心的。”
“她擔心也好啊,擔心我便回來吧。沒她在,我會餓著,會冷著,受傷了沒人會包紮,衣服破了沒人會補……”
他以為自己和娘子會一輩子都在一起的。
他以為每當他做了笨事,娘子都會笑著罵他一句“傻瓜”,然後伸過手來,跟他一起把事情解決。
他還以為他有字不會寫,隻要捧著紙走進房間,娘子都會坐在那兒,耐心地一筆一劃教會他。
他以為了很多很多,可是原來,他都想錯了。
“娘子,你總說要省著花用,可省來幹什麼呢?你把布料都給我做衣服時,我真該阻止你的,應該讓你先給自己做,不,是都給自己做,反正我穿了新衣服也不好看……”大德的聲音愈來愈低,自言自語了好一會,忽然又抬頭對著湖水問。“娘子,你在裏麵冷嗎?肯定是冷的,你身子骨不好,走著走著都會昏倒,我早說了你不要做粗活,你怎麼不聽話呢,你總叫和兒聽話,但原來最不聽話的是你。不過不要緊,我會小心照顧你的,你快出來跟我回家吧……”
“爹,你醒醒,你清醒點!”和兒被大德顛三倒四的言行嚇傻了,拚命地搖著他的肩膀,但大德仍是著魔似的望著湖水念念有詞,絲毫沒有清醒的跡象。和兒急了,扯著大德的頭發,朝他耳朵大聲吼道:
“爹,你別這樣,娘已經死了,她死了啊!”
大德置若罔聞,繼續喃喃地對著虛空自言自語,繼續叫娘子跟他回家。
“這可什麼辦……”和兒扯著頭發,知道再這樣下去大德肯定會發瘋,娘已經出事了,爹可不能有事!
怎麼辦?怎麼辦?!
和兒於是跑去軍營找小孟等求救,眾人知道大德素來對娘子死心塌地,一聽到這個惡耗就知道不好,加上和兒說大德已經魔障了,更是萬分擔心,連忙向薛將軍請了假跑到墨湖邊來。可大德連瞧都沒瞧他們一眼,一心一意就對著墨湖說話。
“這可怎麼辦?不能讓他在繼續下去!”
四人嘀嘀咕咕商量了很久,決定當務之急是把大德帶離這個傷心地。於是和兒拉著大德,佯裝興奮地道:
“爹,我知道了,我知道你為什麼找不到娘了!”
大德緩緩地側過頭,有點迷茫地看著和兒。“嗯……?”
“我們找不到娘,是因為娘不在墨湖裏!”
“不在墨湖裏?”大德呆呆地重覆。
“對!我記得韓夫子說過,這墨湖底有不少山洞,裏頭很大,人在那兒能活,甚至能沿著山洞到很遠的地方去!”
“到很遠的地方……?”大德的眼睛漸漸有了點點神彩。
“是啊!”和兒重重地點頭,深怕大德不相信。“這些事古書裏都有記載的,像陶潛的《桃花源記》就有說,那時候陶潛迷了路,就到了與世無爭的仙境去,很久以後才找到路回來。還有《誌異》裏也說,有個樵夫掉水裏去了,三年後在幾百萬裏外的山上被發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