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夫
路遙是我的文學前輩,我是路遙的追隨者,我們都是延川人。我少年夢的形成,人生的展開與飛翔,均與路遙、穀溪、聞頻、陶正、史鐵生等人的文學引導分不開。
路遙是延川縣中學的校友,關於他的履曆,我的許多老師都能如數家珍。1981年,他的中篇小說《驚心動魄的一幕》獲全國“首屆優秀中篇小說獎”後,縣中學老師們這樣誇路遙:“我們路遙的小說獲獎了!”“我們路遙就在這孔窯洞裏住過!”……“我們路遙”,這是多麼親切的稱呼!當作家真好,這是我中學時代對文學最直接與最樸素的認知。從那時起,我就用心來遙望路遙,也有了明確的文學創作衝動。
曾記得,中學時期,我經常與三五位同學相約,到縣中的後山上,進行所謂的精神會餐;曾記得,電影《人生》在延川拍攝時,我騎幾十裏路單車,去看高加林和劉巧珍“談戀愛”;曾記得,在京求學時,我跑遍了大半個京城才買到刊登《平凡的世界》第一部的《花城》雜誌;曾記得,1989年春,已經輾轉到西安求學的我,第一次與延川籍的幾位文友跑到文學講座會上找路遙;曾記得,1989年深秋,我把路遙請到學院做文學講座,使一千多名師生目睹了他的風采;曾記得,1990年夏,路遙專門寫信推薦我,包括我到延安大學任教也與他不無關係;曾記得,1992年路遙病重後,我先後兩次跑到醫院去探視……
路遙長我十六歲。路遙對我好,是因為我的外公——一名正直的轉業老軍人的關係,他是路遙生前反複念叨的“忘年之交”。
延大是路遙的母校,因為長期在延大任教,我有研究路遙的諸多便利。一是我長期致力於路遙研究資料的搜集與整理工作。我曾主持的文學研究所與路遙研究會合作,先後推出《路遙研究資料彙編》《路遙紀念集》《路遙再解讀》等研究資料。二是我在學校支持下,於2007年籌建並建成了路遙文學館。目前,該館已成為集紀念、研究與文學交流為一體的路遙研究的重要平台。三是我在路遙著作的搜集整理上做了大量工作,先後應邀擔任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2013年版《路遙全集》特邀編輯,以及2014年版《路遙精品典藏紀念版》選編者。
我正式產生撰寫《路遙傳》的念頭,是在2002年路遙逝世十周年紀念大會上。我發言時鄭重提出渴望具有學術品格的《路遙傳》的設想,並指出:“直到目前為止,社會上仍沒有一本擁有學術品格的《路遙傳》,這不能不說是種遺憾。呼喚《路遙傳》,應是呼喚路遙本體研究的一種重要成果的出現。”我的這個發言稿後來整理成《路遙研究述評》公開發表,再後來被人大複印資料《中國現代、當代文學研究》月刊,以及國內眾多路遙研究書籍多次轉載。我當時就暗下決心,決心自己撰寫一本兼顧文學與學術的《路遙傳》。
機遇總是青睞有準備的頭腦,至少對我來說是這樣。2007年夏秋之際,我受學校委托,籌建路遙文學館。在當時時間緊、任務重的情況下,我懷著報恩之心,克服重重困難,隻用短短兩個多月時間,就高效優質地完成路遙文學館的資料征集、館舍設計、裝修乃至布展等工作。當然,我在籌建文學館時,也有意識地搜集路遙的各種資料,給日後撰寫《路遙傳》做準備。
我清楚地記得,2007年9月18日是文學館完成布展的日子。那天晚上,連日勞累的我倒頭就睡,我做了一晚上夢,夢見路遙一直跟我說話,夢見他還像生前一樣鼓勵我。第二天早晨醒來後,我頭像炸裂一般疼痛。我趕緊打電話給我的研究生,讓他以最快的速度去花店買一束黃花與一束紅花,把黃花直接獻到路遙墓,並讓他告訴路遙這是我送去的。我把那束紅花獻到文學館的序廳,給路遙畢恭畢敬地鞠個三個躬,大聲地說:“路遙老師,我終於把文學館建成了。還是用您當年最愛引用的托馬斯·曼的話來說:‘終於完成了,它可能不好,但是完成了。隻要能完成,它也就是好的。’不管怎樣,文學館終於建成了,就請您包容與諒解吧!”我把這番話說完,頭也不痛了,精神也特別好。從此,我再也沒有夢見過路遙。我想,路遙在天堂聽到我的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