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霄站於望春亭中,感受著刺破天際的水浪巨劍緩緩下垂,渾身三萬六千個毛孔恣意舒張,心潮澎湃之餘,心之所至,慢慢閉上狹長眸子。
左手悄無聲息按住直欲破鞘而出的腰間驚雪。
睜眼,閉眼。
天壤之別。
一直震驚於天地變色的東海戰場的春姨娘,突然感覺到李玄霄握住自己左手的力度猛地一緊。
她下意識的轉頭望去,隻見清冽海風吹拂下,身旁年輕男子俊逸麵龐上眼眸微閉,好看的睫毛如花蕊般微微招搖。不知為何,就連從未觸及武道修行的她,都能清晰感覺到一股壓抑許久的氣勢,在身旁年輕男子的身體之中破殼而出。
觀戰破鏡!
春姨娘黛眼微微睜大,俏手輕掩朱唇,生怕打擾到李玄霄觀無上劍意而破桎梏瓶頸的緊要狀態,眼底深處有些不可思議的看著他。
其實李玄霄本身真力早已水溢滿湖,再加上這幾日跟隨三先生在望春亭中洗練劍意,早已夯實修行基礎,突破瓶頸也是呼之欲出指日可待,隻差一個醍醐灌頂的契合點。
今日東海之上劍意漫天,無論名冠劍道獨秀的劍仙三先生,亦或是曾經橫行武林的劍邪黃放生,一招一式之間有心無意散發出的強者氣息,自一開始便強力叩擊著李玄霄的心髒。
尤其是三先生縱橫無匹的斬仙一劍降臨世間之時,猶如一柄巨錘狠狠地敲在他的胸口。那抹無形之中阻礙破鏡的桎梏,也隨著這柄巨錘的敲擊,砰然而碎,水到渠成,破鏡入太陰也是順理成章。
三先生一吐十年積鬱之氣的水浪巨劍,猶如畫龍點睛的神來之筆,終於將摸到那座門檻的李玄霄推入久違的太陰境。
待感覺到丹田之中的真力如江河分流般散入五髒六腑,李玄霄緩緩睜開眼睛,一抹丹青之色自他眼底一閃而逝。
感受周圍愈發清晰的天地元氣,李玄霄輕輕吐出一口濁氣。鬆開驚雪,即便沒有氣機壓製,腰間驚雪卻是一反常態的柔順異常,猶如一匹被馴服的野馬之王。
武境晉升入太陰,自有繁多奧妙。最讓李玄霄感到驚訝的是,通過坐照內觀,他清晰的感覺道自己丹田之中有如一片碧波蕩漾的真力湖水,湖水之中竟然會一隻往來翕忽的金黃龍須錦鯉,和一柄看不真切的小劍。
李玄霄並沒有因為破鏡而流露出絲毫喜悅,反而微皺眉頭,叩指輕彈驚雪刀,喃喃說道:
“來曆莫名的龍鯉......學府傳承的浩然劍意......”
望春亭上喜憂參半,三分草廬未雨綢繆。
盤腿坐於木桌之旁神形枯槁的二先生,提起被時光打磨的早已顏色暗淡的鬆木酒壺,仰頭灌進一大口酒後,抬袖擦了擦嘴角,看著相伴多年幾乎都要處出感情來的酒壺,有些不舍道:
“老朋友,辛苦你替我跑一趟了。”
將鬆木酒壺輕輕放於桌角,二先生看著桌上撲朔迷離的局勢,眼光落在棋局黑龍逆鱗之處,低聲說道:
“徐星友,你曾說千百年來,天下大事不過區區皇家事。若是我這李代桃僵之計鼎定乾坤,隻怕你這句話,就要變成天下大事不過區區百姓事了。”
“枉費你扶龍一脈整日坐守彈丸之地的司天監,以窺星撈月之力與帝王龍氣係於一數,卻不想天地命數豈非人力所能預料?”
二先生垂目掃視桌上密布攢聚的黑白棋子一遭,就像在看自家孩子的家長一般,眼底莫名流露出一抹憐愛之色。
剛剛抬起的右手複又落下,似乎是想到了什麼,複又抬手。
如此循環往複幾次之後,他搖頭一笑,喃喃道:
“既已大勢已定,又何必痛惜這半國氣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