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得要好好籌劃一下。”胡雪岩問,“應春兄呢?”
“在上海。”談到這裏,尤五歎口氣,欲言又止。
“五哥,怎麼回事?”
“唉!家醜。跟你自然不必瞞,不過這話真不知從何談起。”
尤五是極外場的人物,說話爽利幹脆,有時需要婉轉陳詞的,也是娓娓言來,從來沒有什麼吞吐其詞,難以出口的。隻有這時候是例外,胡雪岩凝神細聽,費了好半天,才算弄明白,原來是七姑奶奶私奔,在上海跟古應春住了在一起。
這種情形,俗語叫“軋姘頭”,是極醜之事,衣冠縉紳之家,甚至連這句俗語都不上口的,那就無怪乎提到此事,忸怩萬狀了。胡雪岩甚為詫異,詫異的不是七姑奶奶有此大膽舉動,而是古應春何以如此不顧朋友的交情和自己的體麵,而更為不解的是,古應春信中連一句口風都沒有露過。照道理說,至交好友,而且他還是替他們拉攏,將來要做大媒的,古應春有什麼理由瞞著不說?
這樣轉著念頭,他不由得說了句:“老古太不對了!”
事情已經揭明,就比較不覺得礙口,尤五答道:“江湖上要說公話,這件事其實怪不得老古。總而言之,家門不幸,出了這麼個寶貝妹子!”
“喔,”胡雪岩追問著,“怎麼說是怪不得老古?”
於是尤五又為難了,語焉不詳地透露了經過,胡雪岩一半聽,一半猜,仿佛是七姑奶奶到了上海,鍥而不舍地釘住了古應春,然後有一天在她所租的寓所中,留古應春喝酒,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反正古應春頹然大醉,胡裏胡塗成就了“好事”。
“事後老古跪在我麵前賠罪。小爺叔。做事情要憑良心,哪怕是聖人,到了那步田地,隻怕也要落水。我隻好這樣問他:‘你打算怎麼辦呢?’他說,他要專誠到杭州來請你出麵做媒。這樣也算是歪打正著,倒也罷了。哪知道橫途裏岔出個程咬金,三斧頭把古應春劈得招架不住。”
“怪了!”胡雪岩疑雲大起,“是不是老古另有原配?從前跟我說的話不實在。果真如此,我倒要好好問他一問。”
“不是,不是!”尤五答道,“是他們古家門裏的族長,七十多歲的白胡子老頭,剛好到上海來看孫子,壞在老古太守道理,跟他去稟告這件事,哪知不講還好,一講了,白胡子老頭大為反對,說他們古家門裏,從無再醮之婦,不準!老古再三央求,托了人去說情,一句回話:要娶可以,他要開祠堂出他的族!這件事,現在成了僵局。”
“這些話是老古自己跟你說的?”
“是的。不過,”尤五又說,“我托人去打聽過,話不假。”
“那麼,七姐呢?”
“唉!女心外向。”尤五歎口氣說,“一個月在家裏住不到十天,一直在上海,跟老古已經做了人家。不過阿七自己說,老古從來沒有住在她那裏過。就這樣子,也夠我受的了!”
“五哥,”胡雪岩便勸他,“哪個不曉得七姐是女中丈夫。她做的事,不好拿看一般婦道人家的眼光去看她的。我相信人家不會笑話你,你何必鬱在心裏?”
“話是不錯,這件事總要有個了局。”
“等我到了上海再說,總有辦法好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