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2章 絲綢之路:古道天機的啟示(2)(1 / 3)

像於闐這樣處在大漠之中,被蒼樸與孤獨長久籠罩著的地方,它原本與大自然有著某種天然的和諧,所以,當時的於闐人接受佛教便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了。關於佛教的故事,在今天的和田仍然廣泛流傳,我挑輕撿重,覺得唐代來自朝鮮的慧超所著的《往五城竺傳》中的一則最為感人:

於闐有一漢寺,名龍興寺,有一漢僧……南去闐國二千裏,亦被漢軍馬領押。一日自停,行大乘法,漢軍斷其足,亦不停……

這是一個僧人中的僧人,他用具體的行為堅持了自己不可改變的信仰,寧可身殘,不願誌缺,把信仰的終極意義在自己身上體現了出來。也許,人要堅持信仰就必須得這樣,在某些特殊時刻,除了在內心必須要堅持意誌外,還要在行為上采取果斷的舉動。細細一想,人和神在這時候便形成了一種對應關係,神在高處端坐如儀,光芒裹身;人在低處虔誠仆地,默誦經文和祈禱,在意念中將自己的心願向高空的神傳遞出去。“一日自停,行大乘法”,這時候,神存在於一個感念的世界裏,人以一種可能性向他接近。“漢軍斷其足,亦不停”,這時候,人接近神的可能性就更大了。神聖被人用這種方式維護,神的意義就顯現出來了。“哢嚓”一聲,他的雙腳被砍斷,連接他和神的那個感念空間一下子縮小了,他離神的距離更近了。他不為失去雙腳而被迫停止誦經,甚至不哭不叫,仍然端坐如儀。接下來會怎麼樣呢?在現實的角度,他已經身殘,甚至有生命危險,但這卻是他接近神或者變成神的有利途徑,如果他在這件事中死了,他的生命則就全美了,他就極有可能變成神。也許,原本就沒有神,隻是人通過這種極致的方式,證明了神的意義。

還有一點,這個僧人幾乎已經將佛和因佛而有的對險惡勢力的對抗表現到了極點,如果佛在天有眼,一定會超度他。他沒有了人世間的雙腳,但卻踏上了通往天國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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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根結底,絲綢之路是人走出來的。

人因為有思想和感情,所以,走到某個地方時,人的種種反應就顯得有些微妙了。懷著對這種微妙的向往,一到和田,我就去尋找那些在心裏惦念了許久的桑樹。長期以來,許多人都已形成一個錯誤的觀念,絲綢都出自長安。其實,有許多地方在絲綢之路向西域延伸的同時,就已經開始養蠶種桑,有了自己的絲綢。和田蠶桑始於何時,沒有明確的曆史記載。關於蠶桑傳入和田河流域的唯一原始文字資料,就是玄奘在《大唐西域記》中記錄的一則和田的民間傳說,但沒有確切的年代。《新唐書》將這則故事選入正史。故事說:“昔者,此國未知桑蠶,聞東國有之,命使以求。時東國君秘而不賜,嚴敕關防,無令桑蠶種出也。”東國國王這一板起麵孔,於闐遇上了麻煩,好在矍薩旦那王聰明,立即變換計謀,向東國求婚。迎親時於闐王使囑咐東國公主自帶桑蠶種子,以便在西域種桑蠶,為她做衣裳。公主“蠶子之子置帽絮中”蒙混過關,到了於闐國後,便開始種桑養蠶。這大概是和田最初的桑種和蠶了。玄奘七世紀到達於闐時,親眼目睹了“重點保護”的數株枯死的“本種之樹”,樹齡在二三百年以上。

任何事情發展得越久,就越有可能發生微妙的細節。那位公主也許在出嫁的那一刻已明諳自己的命運,所以不顧國王的命令和對故鄉的背叛,將種子帶到了西域。漢朝有好多位公主遠嫁西域,這些女人給我們留下的印象好像是為了江山和人民,奉獻了自己的青春。實際上並非完全如此,我們從文成公主在日月山摔寶鏡,蔡文姬的《胡笳十八拍》和王昭君上書等處無不發現她們沉重的心理反應。作為柔弱的女兒,又不能違反皇令,所以這些反應幾乎就是她們對命運的最後抗爭了。

那位公主是否穿上了於闐國自產的絲綢,我們不得而知,但有一點可以肯定,她一定像遠嫁西域的其他公主一樣,最終落個欲欲寡歡,老死在孤寂的西域大漠。

看了桑樹後,朋友帶我去看塔格山麻紮。他說,除了桑樹外,和田還有不少好風景。比如塔格山,就是於闐國最後的記憶。走近一看,才知道這座山從塔克拉瑪幹大沙漠西端迤邐而來,至和田河處戛然而止。它翹然挺立,四周生長著大片胡楊樹,有的地段還有壯觀奇特的仙人掌林。山腳的低窪地終年積水,碧波蕩漾,高聳的沙丘林地與湖泊相映,景色既蒼茫渾厚,又秀麗多姿,是一處待開發的沙漠景觀旅遊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