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世間的很多事物,人們並無方法從它寂靜的表象上猜測到暗湧,比如一個人和另一個人的相遇,或者他們的離別。
我懷揣著那麼一絲自以為是的釋懷盡量雲淡風輕地扣上了宅子的大門,隔著身後茂密蓊鬱的銀杏樹叢,空虛感似一陣陣清冷之水漫過院牆。
“如果要在這裏生活下去,心裏怕是要非常平淡才可以。”我在心裏默默地想。
歸途中,我聽音樂,有時看著窗外發發呆。
巴士上有媽媽帶著五歲男孩,小男孩是混血兒,淡金色頭發,黑眼睛圓圓的,他從對麵伸出手,遞給我一根薯條,我一口吃掉薯條,做出翻白眼的古怪表情,小男孩咯咯笑,握起拳頭敲擊小小的胸膛,像一頭結實的小猩猩,媽媽也笑起來,“丹尼爾在表現自己很強壯,他喜歡你。”
“我也喜歡你,丹尼爾先生。”我很認真地對他說。學著他的樣子,握起拳頭敲擊胸膛:“一頭猩猩會對另一頭猩猩說什麼呢?讓我們吃掉月亮吧。”
丹尼爾發出小孩子才會有的劇烈笑聲,嗝嗝地好像要噎住了,他每隔十幾秒就衝出來叫一聲:“讓我們吃掉月亮吧。”跑得手心裏全是汗,他覺得太有意思了。
我們一起抵達終點站,丹尼爾堅持拉著我的手,一起走出車站。他問:“你可以去我家嗎?”我輕輕抱他,和他說再見,伸出手,想要摸摸他,他卻退後兩步,把手背在身後,生氣地哭起來。丹尼爾的父親來接他,小男孩趴在父親肩膀上,顯得隻有一點點兒大。
我站在原地,一直微笑著揮手直到他們在人群中看不見了。
按響門鈴,我麵對著來開門的舒姨歪頭一笑,她看著嘴裏叼著棒棒糖的我,有點欣喜。
“小溢回來啦,舒姨這就去給你泡茶。”
我不動聲色地四下顧盼了一圈,“那舒姨辛苦你了,我先上去換個衣服。”然後上樓去。
後來,我呆立在自己房間的門口——乃至餘生很多時光都處在一種無止境的,對於那個冬天的回望裏。
在一片凝柔的光線裏,秋粲拿著一隻很大的玻璃杯給我窗前的山茶樹澆水,他的眼神顯得專注,他非常美,柔軟的紅發鬆散,棲息著茶樹的清涼,他衣服上的殷紅色很誘人,我愛他蒼白的手指。
我知道的事,他一直偏愛顏色妖冶香氣馥鬱的花朵。會所裏定期更換的放置在大廳中央的巨型鮮花花束永遠一成不變的藍色妖姬完全在遵從他個人的喜好。
秋粲說山茶花於他過於平淡,我邊小心翼翼地剪著泛黃的枝葉邊不屑地調侃道“你不是在說花,你在說對女人的口味。”他遞過清理花盆的小鏟子,“這兩者有區別嗎?”
我看著他澆茶樹的樣子,兩個人之間是輕輕回旋的風聲和溫溫的陽光。
“凡,我遇到了一個人,像陽光一樣暖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