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妻子患胃癌
(1)住院
一九七八年十一月份,三十二歲的我和二十八歲的他,都住在長春醫大醫院。妻子得了胃病。因沒錢去醫院,在家已經挺了一個多月了。病情越來越重,連廁所都去不了。我當時四個孩子。每天除了上班,還得給孩子做飯,照顧病號。其實我也早已是病號了。被電擊時留下了後遺症,不久進學習班被定為“隻低頭拉車,不抬頭看路”,並且所幹的工作都是“假象”。回家後抑鬱了很長時間。經常是飯不思茶不飲,隻知道幹活。加之家庭負擔重,我一人的工資全家七口人,四個孩子,八十多歲的老爹,加上我們倆。生活標準可想而知。由於積勞成疾,我的胃也在隱隱作痛。經常吐酸水,吃不進飯。疼厲害了就用手按住心口窩,每天照常上班。有一天下班回來,看到妻子在廁所邊蹲著,我當時還有些生氣,怕有過路人看著不好看。並且順便還說了她一句。她有氣無力地說:“我起了半天,實在起不來了。”我用力把她攙起來,才感覺到她病情的嚴重性。我勸她立即去醫院,不能再等了。可她還是不肯去,並說:“快過元旦了,等過了元旦再去吧!再說咱這幾年隻攢下五十元錢,真舍不得花。”我說:“你都這樣了,就別心疼錢了,是命要緊還是錢要緊?”經再三勸說,她才同意去醫院。由於當時醫院的醫療水平差,住了十幾天院,也沒確診是什麼病,比原來還重了。我的胃病也日益加重,每天用藥頂著。下班後給四個孩子做飯,之後又得跑醫院,真是力不從心。有一天剛到醫院,醫生把我找到辦公室對我說:“你愛人的病情比較嚴重,需去外地治療。因咱們醫院設備差,定不下來什麼病,你們趕緊準備一下轉院吧!”我當時什麼話也說不出來,慢慢離開醫院,向單位走去。邊走邊想:我上哪借錢去?附近我隻有一個姐姐,上次去她家借五元錢,還是我姐帶我去鄰居家借的。這次轉院又不知該上哪借錢去?正想著已經到了單位門口。想去找領導把情況說一下。可腳步又停住了,想起那天在大會上,工作隊長說的話:“這個同誌幹得再好,也是一種假象,他的思想不行,階級陣線不清。”想到這裏,我沒敢進去,怕去了碰釘子。沒辦法我轉了一圈,也不知找誰好。最後又去了工作隊辦公室,跟他們把我妻子轉院的情況說了。求得他們的同情和幫助。還好,他們當中有三名女同誌,每人主動借給我五十元錢。經她們和領導協調,還專門派了兩個人護送我們去長春醫院。
(2)轉院
第二天一早,去醫院辦理了轉院手續,單位給做了一副擔架,我在前麵抬著她上了火車,在最後的一節車廂裏坐了下來。經過十多個小時的顛簸,到達了長春火車站。由於我們都是頭一次去長春,那兩個人出去打聽去醫院的路線,讓我在候車室等著。這兩個人也很實在,出去四個多小時才回來。他們怕折騰病人,先去了一趟醫院,熟悉了路線後才回來接我們的。在這期間,車站裏的人很擁擠,每個車次上下車的人經過我們身邊,都看上幾眼。因為我們倆都病得堅持不住了,她捂住肚子痛苦地嚎叫著。我一邊捂著肚子,一邊哭著勸她堅持住,到醫院就好了。旁邊圍觀了很多人。等他們倆回來後,我勉強站了起來,督促趕快離開車站。一方麵病情惡化,另一方麵受不了圍觀人的眼神。他們當中,有同情、有懷疑、有歧視,說什麼的都有。咳!顧不了那麼多了,趕快離開吧,再不走命就沒了。由於胃疼得厲害,我們倆都兩天沒吃一口東西了,又在候車室等了那麼長時間,至於遭了多少罪,隻有我倆自己知道。
到了醫院更是困難重重。當時已經是十二月份了。東北的十二月份,可不是一般的冷,用滴水成冰來形容一點也不過分。我們事先聯係了一個大夫,但來醫院後卻沒找到她。掛不上號,掛號需要提前預約,我們沒預約,隻能在走廊裏的長條椅子上等著。也看不上病。陪我們來的那兩個人早已等得不耐煩,連影都不見了。來醫院已經三天了,下午四時左右,她堅持不住了,但還能說話。急的連說帶比劃,她是要尿尿。但我連扶起她的力氣也沒有了。胃疼得不敢直腰。她已經憋不住,尿在褲子裏,棉褲全濕了。可這大冷的天,住在走廊裏,又沒帶棉褲,褲襠一會就得結冰。我胃也疼得直冒汗,堅持不住趴在地上叫聲不斷,也顧不得她換褲子的事了。這時有人推了我一下,我一看是陪我們一起來護理的,像是見到了救星。而他倆卻毫不在意的反問我:“你是真的胃疼,還是裝的?如果你不想讓我們住旅店,想讓我們來陪你就直說,別這樣嚇唬人好不好?”我莫名其妙的看著他倆,不知如何答對。我壓住火,上氣不接下氣、斷斷續續地說:“人都到這份上了,我裝還有意思嗎?我從家裏出來之前就胃疼,再加上這三天沒吃東西、著急上火,所以更厲害了。我帶的胃藥已經吃光了,還裝什麼裝啊?”他們一聽是真的,也著急了。其中的一個問我帶的是什麼藥?我告訴他是阿托品,不多一會,那人給送來一包藥,我用自帶的一瓶水喝了下去,感覺稍強了一點。我對他倆說“沒事了,你們先回旅店吧!明天再來。”他倆走後,我用力扶著牆站了起來,準備給她尿濕的棉褲裏墊上點衛生紙。可是見她凍得渾身發抖,棉褲邦邦硬的,沒法下手了。我嗚咽著,掙紮著,真是叫天不應,呼地地不靈。世上所有的罪怎麼都讓我倆遭了?這時迎麵走來一個護士,問我是哪來的?怎麼病這麼重,兩三天還沒住上院?我看這個護士心眼好,馬上把情況向她說了,並求她能不能幫幫忙,找到那位姚大夫。在他的幫助下,當天晚上就找到了姚大夫。姚大夫把我們臨時安排在觀察室裏,當晚做了初步檢查,問了一下發病時間和症狀,之後把我叫到辦公室對我說:“根據檢查情況,初步確診是胃癌,並且已是晚期了。”猶如晴天一聲霹靂,把我震蒙了。走時對長春醫院抱著那麼大的希望,瞬間全破滅了,難道真的就沒救了嗎?我確實不相信這是真的,希望這是誤診,心裏迫不及待地盼望著天明,好去複診。我回到觀察室,她癡情地問我:“怎麼樣,大夫說我的病好治嗎?”我當時也不知該怎麼回答,隨便說了一句“沒什麼大事”。就溜出去了,是在逃避。我沒法麵對這個現實,打死我也開不了“癌症晚期”這個口。家裏還有四個孩子,小的才十八個月,還沒斷奶。孩子不能沒有媽!第二天,護理的那倆人也來了,又進一步做了檢查,和昨天結果一樣。我和他們倆又去找了姚大夫,問下一步該怎麼辦?想具體商量一下住院方案。可姚大夫說:“太晚了,沒有住院的必要,趕緊回去準備後事吧!”我不甘心。我想,如果不治療,就這麼回去,家裏也沒有藥,幹脆就是等死。如果在這治療,可以做手術,也許還能有一線希望,也能多活幾天。想到這,我又去找姚大夫,費了好多口舌,她答應收我們住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