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淳熙五年,臨安城,物是人非,這座城池幾經滄桑卻依然不變,高宗能以其為行在,至少臨安的地理位置還是比較穩妥的。
禦街上依舊繁花,甚至更勝往昔,由於戰線綿長,金國無力南下滅宋,最後以主子的姿態賜南宋議和,而朝廷最終還是以嶽飛元帥的性命以及開封以北的徒弟為代價,乞求了這難得的“和平”,曾經一統中原的趙氏王朝,最終也淪為了大金的屬國。
和平並不總是催生出人們對美好的向往,更多時候還是腐蝕人們進取之心的毒藥,讓人忘卻苦難,悲傷,甚至是仇恨。臨安禦街上一片歌舞升平,這些人能夠在亂世之中得存,除了可以喘一口氣之外,更多的還是在發泄戰爭帶來的壓抑,所以恣意的狂歡,大有末世之感,這種歌舞升平更像是末日來臨前的安逸。
生活在臨安城中的人,幸亦不幸,他們沒有經曆過戰火的洗禮,隻是道聽途說並不能體會到戰爭的殘酷和黑暗,自然更加體會不到和平的可貴。而對這些生活在天子腳下的人來說,壓抑生活的調劑除了女人和賭博,還有近水樓台能耳聞的一些來自朝廷的消息。
禦街中段,憶江南。
這座酒樓堪稱龐然大物,一個店麵就占據了周遭兩三個店的麵積,橫臥在禦街上,就好像一頭巨大的猛獸,每日吞吐著大量的客人。這家酒樓經營了數十年,已經成為了地標一樣的建築,是臨安的一道風景。
憶江南經營廣泛,各種業務都有涉獵,衣食住行,隻要有銀子,在憶江南就沒有辦不了的事,甚至聽說這家酒樓還經手黑道殺人的買賣,也曾有耳聞有人在憶江南一擲千金之後,他的仇人舉家滅門,隻是這些終究隻是傳聞,沒有人來證實,不過從憶江南還好好的開在這裏來看,或許傳聞也並不真實,亦或者憶江南的主人有著遠超外人想象的手腕和能量。
如今,人們隻知道憶江南是臨安最豪華的象征,多少文人墨客達官顯貴都以能成為此處上賓為榮,可如今一帶的年輕人卻很少有人知道,這憶江南經曆過什麼,以及發生在它身上的故事。
出入憶江南的人,無不是穿金戴銀衣錦蹬織之輩,然而今日卻有一個例外,在滿屋富貴之中,有一個布衣老者突兀的坐在一張方桌旁,桌上一壺濁酒,一盤青菜,吃的自斟自飲,吃的津津有味。他的衣著雖然不至於破爛,可十分汙穢,放在外麵也頂多是穿著好一些的乞丐,而桌子上橫放著一柄鑲金彎刀,則昭示著這個老者並非是一般的乞丐,可即便是江湖人,來到憶江南也大多是好好裝扮一番,就算不能認識此間主人,結交一些上層人物也不枉了。
老者不覺得突兀,其他人也沒有太多驚訝的表現,因為這憶江南雖然富麗堂皇,對所有客人都是一視同仁,尤其是對一些江湖人,也是不怠慢半分,所以常光顧此地的大人物,對此也並不意外,那老者特立獨行,顯然是有過人之處,想必又是不知哪裏來的高人吧。
而且,有些善於察言觀色之輩,看那老者平凡中自有超然之氣,普通又散發著一股剛毅,顯然不是凡夫俗子,這種人即便不能拉攏也不可交惡,是以很多人都是不動聲色,可暗地裏則在不停的偷偷打量。
對此,那老者並未有任何反應,隻是一杯一杯的喝著他的酒,眼角間或一抬,掃視著酒店內的格局,隨即又很快低下頭繼續喝酒,每次這樣之後,神色間就多添上一分滄桑和落寞。
酒樓內沒有太大波瀾,正在一片嘈雜間,門外突然闖進一個孩童,看模樣大概十三四歲,長的晶瑩剔透,仿佛年畫裏的送財童子,看著就讓人歡喜,這個孩童手裏捧著一個笸籮,裏麵裝著一些布包的吃食,是個賣小吃的孩子。
這種兜售堅果點心的小孩一般在茶館居多,憶江南來者不拒,倒也有一些孩子來此撞撞運氣,可這裏的食客並不是為了吃而來的,所以對於這種小孩子,光顧生意大多不是為了一飽口福,而是閑來無事,或者看著小孩可心罷了。今天這個男孩生的俊俏,像個小姑娘一般,一進門就引起了不少人注意,就連那個帶刀老者,也難得的抬起了頭。
那孩子的目光先是在大堂中掃視了一圈,這才開始在眾食客間來回遊走,兜售著手裏的東西,由於年紀不大,透著可愛,加之業務熟練對答如流,孩子的生意倒是出奇的好,而那老者則一眼不眨的盯著男孩,直至這孩子來到了他的身邊。
“爺爺,您需要點什麼?”那孩子聲音清脆,深諳營銷之道,不說要不要,直接問要什麼,對方即便沒有心思,這會也不得不買點什麼了。
“爺爺?”那老者愣了一下,隨即失笑,自言自語似的念了一句,隨即饒有興趣的問道,“你都有些什麼?”
“花生、瓜子、海三絲,冰糖、杏脯、牛肉幹……”孩子一本正經的說著,那老者則一言不發的聽著。
念了一會,孩子停了下來,看他的笸籮不大,可裝的東西仿佛還真不少。老者聽孩子說完,這才笑道:“就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