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曾幾何歲月多悲情(一)(1 / 2)

太陽仿佛是輪拴不住的紅球,不聲不響地西沉下去。二十一這天就這麼懵懵懂懂的過去了。吃罷晚飯,小禿子洗漱完畢便身躺臥榻了。今晚的賬是施老板自己與張李三人結算的。這也是小禿子對兄長的請求。對於白天裏夥計們的一一議論,他不放在心上,背黑鍋也無所謂。到是通過這件“三兩錯”之事,幹娘與義兄嫂對他的一片真摯深情,更使他終生難忘。自十五那晚接到師兄“戰書”後,例行去三河北圍,王祠大河埂段上的荒涼地塊,練習氣劍武功,這幾次演練時,由於投入傾注,自覺功力倍增,並感悟到,心無旁務是導引之功的關鍵。即使如此,要戰勝師兄,心裏卻毫無把握。看來也隻得盡人意隨天意了。而這份“戰書”對自己可謂是此生災難性的考驗。自己死不足惜,隻是師姑大仇未報,那麼多無辜女性遭慘,還有張姑娘她的無時不在忍受煎熬。而自己也死不瞑目。常言道:每逢佳節倍思親。可人逢有難又何嚐不更加想念親人呢?此刻,由不得他——小禿子心馳神往那遙遠且久違近二十個年頭的西蜀眉中老家去了。話說大清乾隆年間,四川眉州城外不遠的一座山腰間有戶人家。壯漢和其妻同庚,四十有一。膝下二女,長十歲,幼四歲。這壯漢原是眉州城一市民家孩子。自小讀書至考中貢生後便不求上進,卻一心喜愛武學。因此購得很多武學書籍,邊學邊練。什麼十八般兵器的使用術、散拳短打術、氣功點穴術等,練至後來無師自通。由於一心潛武,不想著成家立業,直到近三十歲時被父母逼迫無奈,便與自己的表妹完婚。婚後不久,父母在周年內皆遭瘟疫相繼病故。因想得一處清雅環境好練武功,便與妻子商定,賣掉城裏家宅,在城外一處山腰間鞏屋定居,開荒謀生。後來他又購得很多醫學書籍,種藥采藥,幫襯日支。這日早晨,他身背一筐名貴藥材,下山進得眉州城來,售給了藥行,正準備去購得米糧和一些生活日用之物。這時他看到一個十來歲的小男孩跪在街旁,身後插著一塊“賣身葬母”木牌。見此情景,他的憐憫之情油然而生,便上前一步拉起那個小男孩。問明情況,便將自己剛賣的藥材所得,購得一口棺材,在眾街鄰的幫助下,將其母葬於城外一處荒丘上。爾後在那位主持殯葬的街坊老者勸說下,將這個小男孩收留撫養。這樣也算收得一子了。對於這三個孩子,壯漢一麵教他們讀書識字,一麵教習武學知識。就這樣,在日複日年複年中,他將自己文所學,武所練,因材施教傾囊而出,授於這三個孩子。尤其是將自己研練的導引之術,著述成一篇《導引之引導秘籍》,圖文並茂,成冊一本,讓孩子們邊看邊演練。這年春季的一天,中午飯後,壯漢帶上三個孩子來山岡練習《導引之引導秘籍》中的最後一段,引導術即口吐氣劍之術。邊教邊學邊練邊演。兩個大孩子已初具規模,二妹也深得要領了。就這樣練至黃昏時才往家返回。四人一到家,隻見壯漢的妻子,女兒們的媽媽,義子的幹娘,已七孔流血倒在血泊之中斷氣多時了。原來荒春難度,全家五口早已以野菜為主食了。今晚煮鍋稀飯,外加婦人下午剛挖采來的一竹籃野菜。由於見丈夫與孩子們一直未歸,她自己餓了,便先盛碗野菜充饑。誰料想,這名叫馬蘭頭的常食野菜,這會兒裏麵因吸收了曾被兩條五步青毒蛇搏鬥所滴下的毒液。這對家人來說,真是禍從天降!隻得將其葬於後山。而世事往往是禍不單行。秋季的一天,壯漢將義子和大女兒叫到麵前,囑咐他倆。“你們都快二十歲的人了。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人間常情。”義子英俊憨厚,大女兒婷婷玉立,也已是互適婚配之時。一則父命難違,再則,他二人也可謂青梅竹馬,早已相互心儀已久。新婚七日後,壯漢對三個孩子說“我將去見你們的母親,我去後,你們最好不要像我這樣龜縮在這深山老林裏。好男兒誌在四方。滿清的官不可做、事不可為。像林則徐、關天培那樣忠臣良將,都不能一展身手以至於身遭迫害和不幸。要出力報效,不如去天京(南京)投太平天國。近些年來,他們雖內訌鬧得不可開交,但太平天國對外不屈辱,對內不殃百姓。曾國藩是位有大才之人,可他自建湘軍攻打太平軍,讓我們漢人互相殘殺,以予滿清漁利,他算是個民族罪人啊!……為人要誠實,寧可我負人,不可人負我。江湖上莫扯能,武林中莫過問……我死後,你們將我葬於她一處……如你們要走,臨行前將這草宅焚掉……話未盡音已息,便七孔流血而去。原來他們的父親上山采藥時被五步青毒蛇咬傷。因思念自己的賢妻,不自救而憑著自己的武功,頂撐到第七天。他也好安排一切後事,去見他們的娘親了。第二年秋後,這對夫婦喜得一男孩,如此守孝三年。爾後他們焚燒了老宅,一行四人,兒子由父親駝著,下得峨嵋山,憑著自身所學,他們東奔天京投太平天國而來。一家子沿江而下,打算先赴蘇福省省會蘇州,但考慮路途太遠,便決定去離天京較近的安徽蕪湖,再作安排。當他們來到湖北黃石地境時,便知洪天王在一個月前已龍馭上賓了。接著天京也被湘軍攻陷。忠王扶孤十五歲的幼天主洪天貴福在回歸廣西花縣途中。夫婦倆商定,堅赴國難,速投忠王,力保幼天王再興大業。他們改道東南,希圖在路途中尋遇忠王部隊。這一日,他們抵達江西石城地界時,所獲消息越來越糟,李秀成被捕上月間就義,幹王洪仁玕保幼天王仍在逃難中。時下已是深秋,沿途多見湘軍官兵急速行軍。這天下午,他們來到江西石城地境。剛登上一座土丘,便聽到那邊山岡上喊殺連天。他們平生從來未聽過見過肉搏戰場慘烈景象,今日所聞,也便橫下一條心來,準備上前看個究竟。大姐在前邁開大步,二妹緊跟隨後,大哥將背兒子的長帶結頭鬆開,緊了幾下係牢,也加快步伐跟了上去。這時,見前麵的岡頭上,出現一個衣著湘軍服裝胸前緊抱一個包裹的人,慌慌張張步履艱難地朝這邊跑來。而他的背後不遠處,又出現了兩個緊追不舍的湘軍士兵。前麵那人身體熒弱,舉步維艱,不知怎的“撲咚”一聲趴倒地麵。而他後麵趕上來的先前一人,興起手中鋼刀就砍將下去。大姐一見,騰身起飛,未將落地便一腳踢飛那人。但趴地的那人仍被砍了一刀。突然在他的身底下“唔哇唔哇”有一嬰兒啼哭聲。大姐不由得彎下腰去。這時,就在這時,另一位湘軍舉刀向大姐頭上砍去……“大姐!”二妹縱身上前也一腳將那湘軍踢得老遠。可大姐已倒在血泊之中……“大姐啊!”二妹呼天嚎地般地大哭起來。大哥趕上前來,拎起那個半死不活的湘軍士兵。這家夥顫顫巍巍地說:“她是從天王嬪妃群隊中跑出來的人。衣著我們的軍服。我們倆是私自來搶她懷中的財寶。那邊幹王和幼王已被我們沈(葆楨)大帥所派部隊擒獲,早被帶去南昌……”話未完,大哥一掌拍在那人頭頂上,那人沒哼一聲,便斃命了。這會兒大哥睹見妻子慘死,隻覺得眼前一黑便倒了下去。二妹解開姨侄兒。五歲的孩子撲到娘親身邊哭著叫著喊著。二妹緊切大哥鼻下的人中穴,漸漸地,大哥蘇醒過來。何謂頂天立天的男子漢大丈夫。大哥強忍悲痛,抹下妻子手腕上的那枚玉鐲,抽出她腦後巴巴頂上插著的那支銀簪,用手帕包好揣進胸前衣兜裏。二妹翻開那女人,從她的懷裏抱出個繈褓中仍在吮著他娘**的嬰兒來。放到一邊。她與大哥一起,用清兵的鋼刀挖出個大坑,將大姐與這位年輕女子掩埋在一起。真可謂,青山處處埋忠骨了。大哥背著已失去親娘的兒子,二妹抱著新抱來的嬰兒。雖今昔非比,便到仍是四口之家。兩人商定,還是返四川老家罷了。為歸程方便起見,二人帶上兩個孩子,假扮夫婦,裝作跑反難民。他們遇村歇村,逢店住店。那日晚在一處農家莊村投宿。剛住下,二妹因擔心這嬰兒的尿濕,便迫不及待地打開這繈褓。呀!隻見這小男孩胯間有四枚分別為八兩(半斤)重的黃金元寶,底部都烙有“太平天國”字樣。並有一帕黃絹,麵上有血書一首:“全郎老來得此子,孺子來時天王去,乞求天下好心人,哺育此嬰為己嗣。”啊!這小男孩原來是天王洪秀全之子!他倆見此,心中百感交集。眼前這人、這金都是那些如虎似狼般的清兵們的口中“美味佳肴”。這……這可得十二萬分小心再小心謹慎再謹慎的啊!大哥見此不由得便吟詩一首:“賢妻此去稟天王,陛下之子有了娘。所創天國雖中斷,道義人脈兩悠長!”仔細一想,這孩子生於何時何地,什麼名字皆未注明。雖然這些並非重要。回來後,他們第一要務便是鞏個安身之所。地址就選在被焚去的老屋邊側。按師父(嶽父)所遺囑,他們的靈魂將聚在此處。與此相伴,也便是與二老的神靈相伴。年節時燃香焚紙,平日裏伏地叩拜都在神靈目下,好盡敬孝之心。他倆首先買來一頭耕牛,踩泥鞏牆,從山那邊蘇家莊上請來十多位懂得房建的能工巧匠。前些年二老在世時,那莊上人家沒少得以二老幫襯。再者他們回來時從江浙帶回一些洋火洋皂,便分發一些給予這些工匠。大夥樂得理應出力幫忙。山裏竹木葇草,這些蓋房材料資源豐厚。就這樣,一幢北倚山岡南麵下坡,在前院後園中,三間兩廈泥牆草房“杜甫草堂”,於剛進臘月間,便就落成了。不過,主人卻給他家的這幢茅屋取名為“安得草堂”——“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齊歡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