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曆三十年的冬天,天氣分外寒冷。鉛一樣的雲層低沉地壓下來,好似在人的頭頂上罩上了一層冰霧!
鵝毛大雪扯絮丟棉般紛紛飄落下來,打在縮著頭統著手匆匆而過的行人身上,轉瞬即化。
陰冷的風打著旋兒在路邊上掠過,好像一個怪笑著的巨人般,發出嗚嗚的嘶叫聲。
上京五品翰林院侍講學士的府第門前,大雪已經鋪了有半尺厚。
門前大紅的楹聯上,泥金的幾個大字“白頭偕老……”閃閃發亮,和雪光交相輝映,煞是好看。
兩旁各挑了兩盞大紅的西瓜燈,顯得越發喜氣洋洋。
可與此不相稱的卻是門前的台階上一溜兒跪著兩個婦人,身上都是單薄的粗布衣裳,在寒風裏凍得瑟瑟發抖。
那個年輕的婦人叫林月仙,約莫二十出頭,懷裏還抱著一個藍花布的繈褓,繈褓中的嬰兒麵色紫紅,呼吸急促,雙目緊閉,小小的鼻翅一扇一扇的。
年輕的婦人眉頭緊蹙,滿麵淚痕,苦苦哀求著,“求求你們可憐可憐姐兒吧,等姐兒好些了在讓我們走。可憐姐兒才剛滿月,正發著燒呢。”
旁邊那個三十多歲的婦人也拚命地磕頭如搗蒜,不多時額頭上已是烏青一片。
大門就在這時忽地打開了,一個管家模樣的中年男子身著一身醬色的圓領長襖,帶著風帽,尚還統著手,跺著腳。
他沉著臉厭煩地看了眼前的兩個婦人一眼,衝一邊的小廝嚷嚷道:“迎親的隊伍這就快到了,怎麼還讓她們兩個堵在門口?要是耽誤了吉時,老爺怪罪下來,你我可是吃不了兜著走啊。”
小廝聽了這話頓時臉色煞白,頗有些無奈地走上前,揮著手趕著兩個婦人,“還不快走?等花轎一到,到時候你們可是走不了了。”
那年輕婦人尚且不肯起身,隻苦求著那管家,“福管家,求求您看在姐兒是老爺親骨肉的麵上,給她請個大夫來吧。她燒成這個樣子,這一走豈不是……?”
“沒命”到底是不忍心說出口,可是修成了精的福管家怎麼聽不出來?
不是他狠心,不是他不想管!
老爺早就給他下了死命令,今兒是老爺大喜的日子,誰都不能衝撞了,不然跪地求饒的就是他了。
他狠狠心一咬牙一跺腳,那嘴裏的話就變得冷酷無情了,“趕快走,要是再不走,就休怪我不客氣了。”
一邊就轉臉吩咐跟前的小廝,“興旺,讓你找來的馬車呢?”
那個叫興旺的小廝就畢恭畢敬地垂手上前回話,“管家,馬車早預備好了。”
“快些把她們送走!病得要死不活的,衝撞了太太的花轎,你有你顆腦袋!”
興旺和先前那個小廝就連拉帶扯地推搡著她們離開了門前,林月仙淚眼模糊地抱著懷中的女兒,一步一回頭地坐上了破舊簡陋的馬車。
興旺揚起鞭子甩了一個漂亮的鞭花,那馬車就緩緩地往前滑動了。
剛拐出了巷子口,靠在車廂壁上渾渾噩噩的林月仙就被一陣尖利的嗩呐聲給驚醒了,透過車窗簾子往外看,隻見半條街都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