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如衣落在臨雲峰上,快步走向自己的小竹樓。
他慌忙在竹樓四周尋找,哪裏看得到蜻蜓小妖的身影呢?一瞬間,心中生出幾分擔憂——難道,她因傷勢過重死了?有了這種念頭之後,他便在竹林之中瘋狂尋找。直至日漸西斜,找遍山峰竹林的每一個角落,依然不見蜻蜓小妖的蹤影,白如衣隻好垂頭喪氣地回到竹屋。
白如衣一掀竹簾,卻看見一隻蜻蜓正伏在琴弦上,揚起一張小臉,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她明麗的麵龐在微笑中漸漸透出光亮,穿透了薄暮之色,印在白如衣眼裏,他的擔憂終於沉寂下來。他小心翼翼地捧出那隻蜻蜓,察看她的傷勢。蜻蜓嘻嘻一笑,抬起眼睛說,原來你也會擔心我?
白如衣轉過身子,臉龐隱在漸漸暗下來的夜色中,光與影瞬間覆在他臉上。他淡淡地說,你因我受傷,如果你出了意外,我也於心不安。現在你且安心在此養傷,傷好之後,速速離開。說著,他從懷中取出火石,點了蠟燭,坐在案幾前端詳著身旁的劍,那把劍在搖曳的燭火下流轉著淡淡的光芒。青蕪飛落他的肩膀,靜靜地注視那把劍,劍身有一種雍容的氣度,迫人眉睫。
白如衣閉上眼睛,運氣療傷。北溟心法散落於四肢百骸之中,內息緩緩彙聚,便入百川彙海一般,丹田之中內力彙聚,氣息澎湃,在如波浪一般的氣息中反灌五內。丹田之中有一隻拇指大小的內丹,懸浮在氣海之中,散發出瑩潤的光芒,照耀得五蘊通徹。白如衣以一息念想之力,引領內丹沿著任督二脈運轉大周天,所經之處,氣血流通。周而複始,行經三十個周天之後,內丹緩緩歸於丹田,內息再次散入四肢百骸。白如衣隻覺得胸前那種淤積之感已然消失,若再如此治療數次,傷勢便可痊愈。隻是,奇怪的是,他的內息竟忽然暴漲。
他緩緩地睜開眼睛,發現青蕪正注視著他。白如衣伸出手,撫mo著她的翅膀,那一對透明而精美的翅膀已然缺失,心念兜轉間,手指不小心落在她的斷翅處,青蕪的身子忍不住哆嗦了一下,一張臉已然緊緊地皺到了一起。白如衣的心中不由地一緊,淡淡地說,隻要細心調養,過些日子,你的翅膀還會再長出來。
言畢,白如衣拿起桌上的切雪,走到竹林外。
月華如練,傾倒在山峰上。夜風吹過,竹林沙沙作響,帶著竹葉清涼的氣息。白如衣揮劍起舞,月光落在劍刃上,蕩開一片粼粼的光華。那把劍握在手中,無比熟悉的感覺浸透身心而來,而劍身上竟傳來一種力量,灌注在他體內。白如衣內息源源不絕,忘情地舞劍,劍氣縱橫,竟是往來不息。隻是到得最後,他的劍法顯得凝滯起來。原來,以前的劍法相較於現在的功力,已是無法匹配。白如衣心中茫然,深感劍法需要突破,卻又尋覓不到出口。他漸漸煩躁起來,劍法舞得竟已是不成章法。一直伏在不遠處的竹葉上觀看的青蕪,忽然伸了伸懶腰,進入竹樓的書桌上,桌上攤開一本書,青蕪臥在書頁上,歪著腦袋念起來。
北冥有魚,其名為鯤。鯤之大,不知其幾千裏也。化而為鳥,其名為鵬。鵬之背,不知其幾千裏也。怒而飛,其翼若垂天之雲。是鳥也海運則將徙於南冥。南冥者,天池也。
……小知不及大知,小年不及大年。奚以知其然也……夫列子禦風而行,泠然善也,旬有五日而後反。彼於致福者,未數數然也。此雖免乎行,猶有所待者也。
若夫乘天地之正,而禦六氣之辯,以遊無窮者,彼且惡乎待哉!故曰:“至人無己,神人無功,聖人無名”……
這正是《南華真經》,《莊子》內篇的第一篇文章《逍遙遊》。此書是蜀山弟子入門的必讀書物,人人皆爛熟於心,司空見慣。然而,此時白如衣聽來,腦海中電光火石間閃過一縷火花,他追逐著那縷火花,漸成燎原之勢。那一瞬間,白如衣頓悟了:天地有形,萬法自然。無所羈絆,無所依待,不拘泥於形骸,以入無為無待,遨遊天下而無所羈絆,是為逍遙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