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時分,天色雖然還算明亮,但總帶著些疲憊之色,拖拖曳曳直到黑暗全麵湧現時方才離去。
江邊的碼頭上稀稀疏疏的停泊著一些船隻,其中最大的是一條二桅船,裝飾並不華麗,但比起周圍的,卻好了很多,讓人一看便放心,覺得這才是正經的客船。
啟明星已經迫不及待從仍舊泛白的天空透出來,碼頭上除了偶爾來回幾個水手,便見不到什麼人了。
這時,遠處現出了一抹人影,他走得極快,還不時跑上一小段,奔向碼頭來。這是一位穿著月白色袍子的青年,儒雅俊秀,清爽斯文,背著一個包袱。他的衣著是極樸素的,但隻要是識貨的人仔細瞧上幾眼,便知他的衣飾乃至那塊色調花紋也十分單調的包袱皮都無一不是上好的料子。
“不知道是哪家的後生,好俊俏的人才。”水手們心裏都暗自喝了一聲彩,那些小船上正在淘米煮飯的閨女媳婦們瞅見了,膽小的兩頰頓時一片飛紅,背過身去,卻忍不住不時回過頭瞟上幾眼,膽大的那眼神更是粘在這年輕人的身上,不肯挪開了。
那青年在碼頭問著船家水手可有立即能去金陵的,快問了個遍卻沒有一條應的,原來最近不隻出了什麼事,跑遠路的大船都被征走了,剩下的這些,都是不慣走遠線的。那年輕後生的臉上又是失望又是焦慮,看得那些姑娘們不禁頭一回怨起阿爹來,怎麼就不肯試一試,推了這麼好的生意呢。
最後隻剩下那條二桅船,靜悄悄的。這年輕人心頭升起幾分絕望來,卻又不甘願離開,站在那裏猶豫。這時二桅船上吱呀一聲,艙門打開,出來一位老人,拿出火折子,將船上的燈籠一一點亮。
青年頓了一下,前進幾步,高聲問道:“老伯,您這船今晚能送我去金陵麼?”他的聲音溫和動聽,舉動也是很有禮貌的。
那老伯舉起燈籠,看了他一眼,不禁一怔,也不答話,卻是走下船來,又細細的瞧了他幾回,方才答到:“你真是好運氣,我這船就是去金陵的,隻是在這裏停上一個下午,待會兒便啟程的。”
青年大喜過望,忙作揖多謝老伯。那老人家閃到一邊,擺手說著:“受不住受不住。”一邊領青年上船,一邊交待他,這船上還有他家的主人,他家主人喜靜,不愛見生人,因此不用去拜訪,要是在艙外遇見了,客套幾句便好,要是他家主人態度冷淡,也希望青年不要見怪。
青年一一答應,進了一間艙房,便來了個仆役,幫他安頓好,又打來熱水,招待得極為周到,他方才鬆了口氣,心中慶幸不已,覺得自己真是好運氣。
用完飯,船已經離開了碼頭好一會了。天也全黑了,青年走出房間,來到甲板上,看著滔滔江水,又見夜空中的明月和星辰,情不自禁口中吟道:“星垂平野闊,月湧大江流。”他欲借著燈光將船身打量一番,這才發現,那燈籠不是普通的市販的,市上販賣的那些質量絕對沒有這麼好,也沒有這麼雅致,隻見那上好的素紙上,繪著墨竹,那竹子風骨極佳,可見繪者功力不凡。
“連燈籠都這樣,這船主應該是不錯的。”青年心中思忖道,“說起來,爹親也是愛弄這些的,家裏的好些燈紗上的字畫都是他寫的,不少人上門想求都求不到呢。”他想著這一到金陵,便可回家,從心眼裏升出的喜悅之情化為笑容浮現在臉上,心緒飛到千裏之外去。
這位一表人才的後生,便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素家的唯一的小公子——素續緣,他爹爹素還真在江湖上威名赫赫,已經作了十幾年的盟主,那是輕咳一聲也能把整個武林震上三震的人物。
琉璃山莊是素氏在金陵的老家,素家人丁單薄,隻有素氏父子,而素夫人風采玲,這位曾名動長江兩岸的江南第一才女已經仙逝十幾年,素還真一直未曾續弦,因此家中最親厚的也就是父子二人和名為管家實為朋友心腹的屈世途,以及偶爾來住上一段日子的屈夫人青衣。
雖然主人人少,可是那琉璃山莊依著翠環山,占地寬廣,裏麵亭台樓閣,池溪泉湖,無一不精妙至極,曾有人自山莊出來,連連歎道:“實乃仙境,實乃仙境。”從此眾人叫琉璃山莊的倒不多了,都叫此地琉璃仙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