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一個男孩子,卻有著一雙纖細的手。同伴們都笑話他是男兒身女兒手,他為此很自卑。後來,有位親戚對他說你生了一雙秀氣靈巧的手,長大了不是畫家就是鋼琴師。於是,他夢想著有朝一日成為畫家。
他的手總喜歡動,一刻也閑不住。有時候,他和同伴們一起出去玩,大家都在瘋狂地打鬧著,他卻撿起一根樹枝,在地上畫花鳥蟲魚。同學們扔掉的半截鉛筆頭,他也撿起來,課餘時間在廢紙上畫啊畫。他畫的鳥兒,展翅欲飛,但是缺乏飛的感覺;他畫的花朵,像真的一樣,但是沒有綻放的欲望;他畫的人像,形象逼真,但是卻沒有豐富的表情。
他父親是工人,母親是家庭主婦,還體弱多病。高三上學期,他父親下崗了,在街邊擺個小攤賣混沌。學習畫畫,需要經濟做後盾,他沒有。懂行的人奚落他說:“你那不是畫,是塗鴉。胡亂塗鴉怎能成大器?”聽到這些,他決定放棄當畫家的夢想。精神支柱倒塌了,他整天鬱鬱寡歡,對考學不抱任何希望。
周日的下午,母親說要帶他去堂叔那裏看看。堂叔是個陶匠,做陶罐的手藝還不錯。
他隨母親來到村外的陶瓷場,堂叔在場子裏忙活著。母親說做陶罐主要的材料是黏土。他看見堂叔拿起一塊黏土不斷地拍打著。他感到很詫異,母親走上去問他。他說做造型之前拍打黏土,主要是想把裏麵的空氣拍出來,黏土會變得更加堅硬一些。說完,他就把黏土放在做陶罐的轉輪上,一邊轉動輪子,一邊使勁地敲打著。沒多久,陶罐就被擠壓成形。
第一次看到堂叔做工的手法很快,他趕緊上前向堂叔請教。堂叔說:“我再做一個,你仔細看看。”堂叔開始了第二輪的工作。他全神貫注地捏好黏土的泥形,用一隻手深深地擺在罐子裏,支撐住陶罐,讓它承受住來自於外部的打擊,讓它不會支離破碎。另一隻手卻在陶罐外麵不停地拍打著,讓它變得堅硬美麗。
連續看了兩三次,他也沒有看出過所以然。倒是母親用手指了指那邊一個白發老者,他趕過去看老者做陶罐。老者的速度比堂叔更快。“我是他師傅。他是我徒弟。”老者神采奕奕地自我介紹。
然後,老者開始做工。他的動作比起堂叔要嫻熟一些,可也有時候更危險一些。好幾次,他看到他一隻手在裏麵支撐著,柔軟的黏土眼看就要倒下了,外麵那隻拍打的手,又把意欲倒下的粘土扶住了。他明顯地感覺到了老者那重重地拍打聲,力度一致,回聲均勻。他每拍打一下,就揉捏一下,不斷地拍打著,不斷地揉捏著。很快,一件精致的藝術品就呈現在他眼前。老者補充說這隻是完成了三道工序,練泥、成型、修坯,後麵還需要上釉,放在陰涼處風幹,然後用砂紙進行打磨,最後入窯燒製。隻有每一道工序都能夠融入人的溫度和愛,出窯後的陶罐才散發出泥土的芳香。
他目不轉睛地盯著,看得津津有味。母親發現他眼眸中閃過幾縷驚喜的光波,微微地笑了一下。
他忍不住說出了心中的疑問:“為啥每次看到黏土要倒了,最後卻沒有倒呢?”老者神采飛揚地告訴他:“每當你看到黏土要倒的時候,我就用有熱度的手去扶住它,給它溫度和愛,永遠從內心支持它撐住它,它就不會倒下了。”老者說的時候,已經完成了一個陶罐的工序。他甩甩手臂,笑嗬嗬地望著他。他發現,老者用來給予溫度和愛的那隻手,隻有四個指頭,缺一個中指。
隻有四個指頭的老者,還能夠把黏土做成這般精致的陶罐,他簡直佩服的五體投地。
“給它溫度和愛!”這句話讓他感覺到老者的四根手指,仿佛就是上帝的手,充滿了恩典,充滿了溫度和愛,把完美的意象導向完美的藝術。那一坨坨普通的黏土,經過老者藝術的加工,想象的再現,通過那四根手指融進思想和愛的成分,就被塑造成了精美的藝術品。
老者那一句醍醐灌頂的話,徹底改變了他的心態。
回去之後,他發奮學習,第二年考上了省美術學院。畢業後第四年,終於成為小城頗有名氣的青年畫家。
他的畫,大多是關於生活、情感、交通、安全、健康方麵的,內容健康,思想積極。他善於從在平淡的生活中發掘初感人至深的亮點。他多次舉辦個人畫展,來欣賞畫展的人絡繹不絕,那些寓意深刻的畫,深深地影響著市民的生活。
在他舉辦的第九次畫展上,有位記者采訪時忍不住問他:“您的畫作,為什麼總是栩栩如生,深入人心呢?”
他淡淡地回答說:“我的每一幅畫中都隱藏著溫度和愛。”
記者有點不明其意。他再次淡淡地說:“我隻不過是借上帝的手,畫出自己的心境而已。”坐在畫展角落裏的母親,伸出兩個手指,向他做了一個優美的姿勢:OK!
他的話音剛落,展廳裏就響起了一陣經久不息的掌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