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年的第一場雪來得很早,白古城外的血櫻林也變得一派火紅。血櫻,是西幽鬼國特有的一種植物,無葉無果,隻有殷紅如血相伴雙生的花朵伴隨著每年的第一場雪凜然開放,又在開放後的第一個滿月的夜裏凋零。與其美豔的花朵不同血櫻的枝蔓是一種如烏雲一般的黑色,這使得血櫻在鬼國為人所憎惡,盡管它可以開出美麗的兩生花。
血櫻林深處,青衣黑發的少年在一派紅與白夾雜的景色中卓然而立。在他身邊,一頭長有紫毛的妖獸伏臥在雪地上,安靜的眯著眼睛,它的皮毛光滑油亮,雪花無法落在它的身上。紫火熾焰獸,整個大陸上十種靈力最強的妖獸之一。少年的雙手不停地結出同的印伽,他麵前的雪花也隨之飛揚卷舞,慢慢的在凝聚成了一個漂亮的雪雕,是一個少女,血色的花瓣點綴出她那優美的輪廓,神情優雅,活靈活現。
少年看著自己的作品,輕輕的歎了口氣,雪花輕盈的落在他的身上,卻避開的了他做的那尊少女雪雕,是他用靈力給他的作品撐起了一層屏障,雕像堪稱完美,多一片雪花都會違和。熾焰獸睜開了眼睛,明亮的獸眼中仿佛有烈焰在燃燒,它盯著一個方向,鼻子裏發出一聲輕緩的哼叫。
少年轉過身,一個白色的身影正向他們款款走來,經過的地方,交錯的樹枝自動向兩邊分開,雪花沒有一片落在她身上。他握緊了拳頭,雪做的雕像在他身後爆裂開來,消散在呼嘯的北風中。
她眉頭一皺,問他:“為什麼要把它毀了呢?”她早就注意到,那雪雕的人物不是別人,正是她自己。
“就算是留下,不久之後也是會消失的。”他輕描淡寫的說,眼前的這位尊貴的小姐美得令人不敢直視,一塵不染的素色衣裙,長及腳踝的銀發,一張如冰雪般聖潔的麵容,這些,是她尊貴身份的代表,她是鬼國的白影郡主,是聲名顯赫的白古城城主鬼國羅刹親王夜羅天的獨女,夜憐兒。
熾焰獸晃了晃腦袋,邁著慵懶的步子離開了。
“這麼久以來,每年血櫻花開的時候你都會來這個地方,告訴我,為什麼?”夜憐兒的嘴角掛起一絲苦澀的微笑,寒風撩撥這她那如流瀑一般的長發,她不再用靈力撐起屏障,任憑冷風透過她的衣服。
“今晚就是滿月了,這一年的血櫻花隻開了不到一天,我不想錯過。”他說。他的話像是刀子一樣,一片一片的淩遲的她的心。兩行清淚順著她的麵頰滑落,少年伸出手,企圖幫她拭去臉上的淚痕,但手卻停滯在了半空。就在他要將手收回的那一瞬間,腕子卻被她抓住了,夜憐兒把他那隻幹瘦的右手放在了自己的麵頰上,她雙目微合,長睫撲簌,淚水滴在他的手上,她的淚比雪花還要涼。
這裏是他們初次相遇的地方,數年前的一個月圓之夜,在好奇心的驅使下她獨自一人進了這片人們都不願意接近的血櫻林。在這裏生活了數百年,看慣了白古城內外大大小小的景觀,卻唯獨沒有進過這片林子。
她永遠也忘不了那個夜晚,伴隨著圓月的升起,血櫻的花朵開始慢慢凋落,她在密林中遇到了恐怖的妖獸——冰睛雪虎
烏雲遮擋住了月光,四下靜極,她的手止不住的顫抖,靈力已經無法凝聚,曾經引以為傲的法術此時也救不了自己。妖獸朝她撲來時,她已經絕望了,她想到自己的身體會被鋒利的獠牙洞穿,妖獸會把她撕碎之後吞食,她甚至已經看見了雪虎的那對閃著幽光的眼眸中自己的倒影。
就在她已經被恐懼全麵擊潰,身體不由自主的向下癱軟時,一隻手從背後溫柔的托住了她,在冬夜的嚴寒中,那手上傳來的溫度是那樣溫暖。
滾滾的烈焰驅散了四周的黑暗也抵住了妖獸的攻擊,她下意識的看著身邊的人,火光映紅了他的臉頰,漠然的注視著麵前的妖獸,火焰中幻化出了一柄巨劍,帶著淩厲的威勢斬向了妖獸,妖獸被擊倒在地,象征性的吼了幾聲之後便伏在地上再也不動了,火焰巨劍燒壞了它大半的皮毛,傷及骨肉,一陣焦糊的味道在空氣中彌散開來,妖獸龐大的身軀趴在雪地上瑟瑟發抖,喉嚨裏發出陣陣低吼。
少年放開她,走了過去,他的肩頭上趴著一隻紫色的如貓咪一般大小的小獸。少年伸手撫摸著嘯風的額頭,神奇的是那隻妖獸竟然沒有抗拒,反而會把頭往他身上蹭了蹭。
周圍接連響起了破空之聲,伴隨著妖獸痛苦的哀嚎,它的身上已經插了十幾支閃著銀光的箭矢,那是王府親衛才會用的破魔矢。火光從四麵亮起,披甲執銳的士兵迅速聚攏過來,將少年和那隻妖獸團團圍住,少年肩頭上的小獸瞪大了眼睛怒視著眾人,身上燃起了紫紅的火焰。
“阿哞!”少年輕聲喝止,那隻小獸身上的火焰熄滅了,還冒起了一陣青煙,小家夥自己也被嗆得連連咳嗽,樣子有些滑稽。
“郡主,屬下該死,讓您受驚了。”年輕的鬼族將領下了坐騎,對著夜憐兒行禮。
“我沒事,你們來得正是時候。”她平複了一下心緒說。
詭異的一幕就在這時候發生了,伴隨這雪虎的一聲痛苦的哀嚎,少年竟然把手直接插進了妖獸的身體,摸索了一陣,取出了一顆閃著清光的珠子,他把那顆珠子舉過頭頂,跪倒在夜憐兒身前,作為一個法師她很明白少年的舉動,那顆珠子是妖獸力量的源泉,飽含靈力,可以作為修習法術的臂助。
“帶回去。”她吩咐說。
少年謙卑的像個奴隸:“多謝郡主大人。”這是他同她說的第一句話。
少年被帶回了白古城,並且得到重用,他成了捕獵營的長官,專門去鬼國各地狩獵妖獸。妖獸是整個幽境大陸上神秘而又危險的存在,品階高的甚至可以在日後化身成妖,褪去獸性之後的妖可以隨意遊走在人的世界,它們的內丹更是價值連城,大陸上各個國家都有專門以獵殺妖獸為生的獵人。白古城的捕獵營在得到這個天賦異稟的少年之後更是如虎添翼,任何凶頑的妖獸見了他都會放棄反抗,所以,他們每次捕獵都能以最小的代價換取最大的收益。
“你要走了?要去哪?為什麼不告訴我?”夜憐兒捋了捋額前的銀發,看著他那空洞的眼睛說,她想看看自己在他眼中的倒影,但卻根本看不到,他的眼睛像是散了焦一樣,那是一雙經曆了滄海桑田才會有的眼睛,卻長在了一張還略帶稚氣的臉上。
“我已經告訴了城主大人,這裏也沒什麼值得留戀的了,至於去什麼地方,我也不知道。”他說,他的樣子還是和幾年前初見時一樣,沒有什麼變化,倒是那隻小獸,現在已經長成了一隻威武的妖寵。
“那時候在這裏殺死雪虎,其實並不是你的本意對不對?”她問。
他點了點頭,如果那時候讓它落在軍隊手裏,它會死的更痛苦。
“其實你並不想去獵殺那些妖獸,為什麼還會選擇留下?”夜憐兒撫摸著腕子上的手串,那是由妖蓮的花蕊編織成的,散發著醉人的香氣,是少年送給她的。
妖蓮生長在接近天際的雪山之上,以雲霧水氣為食,美豔無匹也危險至極,它的生長環境極為惡劣,大雪山頂上是一種常人難以忍受的寒冷,更為致命的是那種花的香氣會讓接近它的任何生物產生美夢一樣的幻覺,除非精神力量足夠強大並且可以抵禦徹骨的嚴寒,不然肯定會被困死在那種美豔的花朵旁邊。這些年,每次捕獵歸來他都會送給她一件類似於蓮蕊手串那樣的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