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黑臉漢子訕訕笑道:“小師傅,你畫功的確不凡,小人領教了。可我這幅畫著實是真跡啊,絕沒有半分虛假。”
元靄正色道:“小僧對書畫浸淫時間不久,也不見得手法有多高明,但這幅簪花仕女圖實在遠遜周昉真跡,小僧不是妄言。”
許王冷笑道:“周昉真跡,禁宮中不止一副,一比之下便可水落石出。即便不去比較,小王也知道他畫功數百年來罕有相匹者,大相國寺裏區區一名年輕僧人便能畫得不比你這幅畫差,你還敢說你的畫是真跡?簡直是笑話!”
那黑臉漢子嚇得立刻伏在地上,砰砰砰地隻顧磕頭,卻不知該如何分辯。他向來在街市上蠻橫慣了,口齒倒不見得十分靈便,這時候見許王話語中顯然對自己沒有一分相信,他深知這京兆尹做事向來幹淨利落,恐怕接下來定是凶多吉少。
許王喝道:“且不去論你手邊這畫是真是假,敢在大相國寺行凶打人,我瞧你的膽子著實不小,左右與我拿下收監,回頭慢慢地審問,若有其他罪狀,到時候數罪並罰,決不輕饒!”
幾名公人應了一聲,立刻湧上去七手八腳將那黑臉漢子掐頭按頸五花大綁起來,徑直押了下去。另有人小心將兩幅畫作收起,許王吩咐元靄道:“這兩幅畫先暫行收到開封府,將來等事情有了分曉才說,你也下去吧。”
元靄低首稱是,隨即也離開了廳堂。
許王歎了口氣道:“半天十日裏,居然一點正經事情也沒有做。”他望了望卓南,卻不知自己該向這小小孩童說什麼,又覺睿見大師居然與寺中僧眾敘話到如今,也不見他來與自己見麵,顯然是有幾分失禮。
他思量了片刻,對旁邊從人道:“本王先回開封府處理事務,留一人告知睿見大師,說我稍後再來拜訪。若有什麼事情,及時便來回稟。四公主且不去理她。”
他安排完後,向卓南笑道:“小師傅,待會兒有人給你買幾頂好看的帽兒過來,你且耐心等待片刻,小王公務繁忙,就不久留了。”
許王說完這話,便帶著從人離去了,隻剩卓南獨自愣在偌大一座廳堂之中,一時間也不知如何是好,幸而還未等多久,便見那少女帶著方才的公人抱了一摞帽子推門進來,其中有虎頭帽,兔耳帽,狐尾軟帽,絲綿軟帽等,一時間卓南也認不清有多少種。
少女笑吟吟地拿過一頂虎頭帽來想要給卓南戴上,卓南下意識地向後退了兩步,那少女差點將帽子失手落到地上。她立刻柳眉倒豎,喝道:“你這小和尚怎麼如此不知好歹,我好心給你戴帽子,你躲什麼躲?”
卓南方才吃了她的大虧,此時自然不相信她的言語,隻是一言不發地望著她。少女這才意識到廳堂之中隻剩了卓南一人,她疑惑地問道:“我二哥呢?元靄呢?”卓南小心望著她,依然是一言不發。少女氣呼呼地嘟囔了一聲“傻子”,將帽子丟給侍從的公人,徑直推開門揚長而去。
那公人見這情形,急忙將一摞帽子都堆在卓南懷中,一溜煙地跟著那少女去了。卓南躲閃不及,隻得伸手抱去,可兩隻手無論如何也抱不住這許多帽子,手忙腳亂地護來攔去,終究還是落到地上一頂軟帽。
卓南好不容易將十餘頂帽子收拾停當抱定懷中,見知客僧人還未來收拾飯菜,一個人也覺無聊,於是也快步走出了廳堂,見四下無人,便先回到了自己房間。
此時天已過午,他門前攤販雖然還未撤去,但四下行走閑人已經少了大半。他開了門將帽子一股腦丟在床上,這才覺得頭皮上各處裂痛,也不知道方才被那刁蠻的四公主割破了幾道傷口,他拉開被褥鑽了進去,蒙上頭才覺得安穩了幾分,不久便沉沉睡去。
也不知睡到幾時,隻聽有人在外麵打門喊道:“卓南,卓南!”
卓南昏昏沉沉間隻覺渾身發冷,此時誰也不想理會,但門外叫聲一直不絕,他隻得伸出頭來問道:“誰啊?”
外麵有人拉開一道門縫,探進頭來,原來是一個光頭的少年和尚,那和尚又喊道:“卓南,住持師傅喚你去吃晚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