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1 / 3)

[一]“再見,麗江!”

臨上飛機前,我再次好好地感受了一下這邊的氣息,然後萬分不舍地和這個帶給我一周柔軟時光的地方道別。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昨晚和淩珊聊天聊到太晚,我一上飛機就開始睡。直到飛機到港我才醒。

我睡意朦朧地跟隨著淩珊和歐謹下了飛機,一走出機場,熟悉的氣息迎麵而來,好像又回到了原有的生活中,一切恢複最初的死寂,毫無生氣。

在機場外,我和淩珊相擁著告別,互換了彼此的手機號碼,歐謹在一旁大呼我們太肉麻了,但是在送我上的士時,他又輕輕地拍著我的肩膀說:“寧萌寞,我很開心能夠認識你!”

我臉上溢滿感動和不舍,也說:“我也很開心!”

告別了他們之後我坐上了回家的的士,在車裏我拿出手機,剛一開機,短信提示音就接連響起,手機不停地振動,震得我的手都發麻了。我正想打開收件箱看看,來電鈴聲就尖利地響起了。

我一看,是家裏的號碼。

心猛地往下沉,雖然上飛機時我已經讓自己做了充分的準備,但是真的麵臨這一刻時,我還是止不住緊張。

我按下接聽鍵,爸爸的聲音立刻從電話那頭傳過來,像是發怒的獅子一般咆哮著:“寧萌寞!你終於開機了?你現在在哪裏?”

震耳欲聾的音量讓我立刻讓手機遠離自己的耳朵,司機側過頭看了我一眼,我不好意思地朝司機笑了笑,然後小心翼翼地把手機拿得離自己稍微近一點兒,小聲地說:“爸爸,你別生氣,我現在就回家了……”

“萌寞?是萌寞嗎?你到底去哪裏了?你知不知道媽媽好擔心你。這麼多天,你怎麼連一個電話也不打回家,你到底去哪兒了……”

媽媽的哭聲傳了過來,還夾雜著爸爸生氣的質問聲,身後似乎還有爺爺奶奶著急的詢問聲,這些嘈雜的聲音讓我有些煩躁地想掛斷電話。

但是,另外一種幸福的感覺又從我心底蔓延出來。不論我走到哪裏,他們都會這樣牽掛著我、在乎著我;不論我走到多遠的地方,他們都會在原地守候著我。雖然這樣的牽掛會令我煩躁,想要擺脫,但卻又無法割舍。

至少,它讓我知道,我並不是一個人……

我壓製住煩躁的心情,耐心安慰了媽媽幾句,告訴她我已經在回家的路上了,讓她不用擔心。

掛斷家裏打來的電話之後,我才開始看手機裏的短信,除了家人和安蓓的,大部分是尤洛發來的。

看到收件箱裏密密麻麻的尤洛的名字,我的心變得柔軟。即使我不看短信的內容,我也知道尤洛說的是什麼。我心裏升起濃濃的內疚,於是撥通了尤洛的電話。

電話很快就接通了,尤洛充滿驚喜的聲音響起:“萌寞,是你嗎?”

“嗯,是我。”

“你終於回來了。”他舒了一口氣,我能想像得到,電話那一頭的他已經露出了放心的微笑。

“嗯,我回來了,尤洛,你……還好嗎?”他的聲音雖然驚喜,但是也帶著濃濃的疲憊,我不由自主地關心地問道。

“不好。”尤洛沒有任何猶豫地回答,“一點兒都不好。因為見不到你,聯係不到你,不知道你去了哪裏,不知道你過得好不好。”

尤洛似乎料到我會道歉,於是不給我說話的機會,繼續說道:“但是現在你回來了,我覺得一切都好了。萌寞,隻要你回來就好。”

“尤洛……”我快要被內疚的潮水淹沒了。

但是,我不知道該說什麼,似乎一句“對不起”根本就無法彌補我這次突然的出走帶給尤洛的擔心和焦慮。於是,我刻意忽略掉他的情緒,換了話題:“尤洛,等會兒你陪我回家好嗎?剛剛我爸爸給我打來電話,他很生氣。我想如果你在場的話,他的脾氣應該會小很多。”

從來都是這樣,隻要尤洛在,無論我犯了什麼樣的錯誤,爸爸都不會過多地責備我,隻是讓我下次小心。而尤洛,隻要在我需要時,一定會在第一時間趕到我的身邊,像一把保護傘一般將我牢牢護住。

果然,尤洛想都沒想,就答應了:“好,一會兒我會在你家樓下等你,你路上小心。”

掛上電話,心裏的內疚像是一團無法散去的鬱結之氣,讓我難受極了。從接電話到掛斷電話,尤洛一句責備的話都沒有,甚至連我去了哪裏、做了什麼也沒有問,隻是簡單地告訴我,隻要我回來了就好。

其實有時候,我寧可他生氣地質問我,也不願意他總是這樣無止境地包容我。他的包容讓我沉溺也讓我害怕,我害怕自己有一天會完全依賴著他而存活,我害怕有一天他要是不這樣對我好了,我的世界會崩塌。

[二]

掛斷了尤洛的電話之後,想起安蓓也給我發了很多短信,於是,我決定也給她打個電話報平安。

“寧萌寞!你終於知道給我打電話了?”還沒等我說話,安蓓激動的聲音就在電話那端響起。

我嘿嘿一笑,說:“安蓓,不要這麼凶嘛!我回來了哦!”

“萌寞,你知不知道你失蹤的這些天大家有多著急?”安蓓的聲音稍稍緩和了一點。

“對不起嘛!可是我不是失蹤呀,走之前我不是給我爸媽留了紙條,也給你和尤洛打電話了嗎?你看,我說一周後回來,這不就回來了嗎?”

“但是你走之後就把手機關機了,誰都聯係不到你,也沒人知道你去哪裏了,你說我們著急不著急?你爸爸媽媽差點兒去報警了,還是我一直拖著,說你走之前給我打了電話說一周後一定會回來,要是你今天不回來,他們就一定會去報警了。你居然還笑得出來?”

安蓓從來沒有這麼凶過我,我收起了嬉笑的態度,正經地說:“安蓓,我知道讓你為難了,對不起,下次不會再帶給你這樣的困擾了。”

安蓓似乎也聽出我語氣的變化,她的語氣也柔和了下來,有些無力地說了一句:“之前的事就算了,你回來了就好。”

回來了就好。

尤洛這麼說,安蓓也這麼說。我的心裏被感動和歉疚兩種情緒猛烈地衝擊著,原本想跟安蓓說說我這一周的見聞,但此時卻不知道該怎麼開口了。

“萌寞?”安蓓見我沒有做聲,在電話那頭探詢地問。

“嗯。”我回答。

安蓓這才恢複平靜,問我:“你這周到底去哪裏了?”

“麗江。”我乖乖地回答,“我和一個網友還有網友的女朋友一起去了麗江,沒有做什麼事,每天就在古城閑逛,但是卻讓人覺得無比的輕鬆愜意,那裏的空氣都充滿著自由的味道。真的,安蓓,有空你也一定要去一次……”

“萌寞。”安蓓打斷了我的話,“你想去麗江,隻要你說,我和尤洛都會陪你去的,你為什麼要跟一個陌生的網友一起去?萬一出事怎麼辦?”

麵對安蓓的質問,我沒有辦法回答,隻能由著安蓓繼續說下去:“你知道嗎,你消失的這一周,你過得輕鬆自由愜意的時候,我們很擔心。尤其是尤洛,他這幾天就像瘋了一樣,每天不停地給你打電話,整個人似乎都進入了一種走火入魔的狀態,除了擺弄他的手機,就是喝酒,總之,不管誰跟他說話,他都不理會。

安蓓的語氣中帶著隱約的責備。

我的心忽然疼了起來,像被人揪了一下,我能想得到尤洛沉默時的表情,固執地抿著嘴,眯著狹長的眼睛,靜靜地看著遠方一動不動,像是雕像一般,渾身散發著冷漠的氣息。

“我知道了,安蓓,一會兒見麵了再說,我先掛了。”

安蓓責備的語氣讓我無法麵對,於是我匆匆地掛斷了電話。我靠在車窗邊看著不斷後退的風景,再次想起了我第一次見到尤洛和安蓓時的模樣……

那是粉雕玉琢的兩個小孩。

粉紅的臉頰像蘋果一樣誘人,狹長的眼睛綻放著黑夜一般的光芒,隻是一眼我就如同掉進了旋渦一般,那是尤洛的眼睛,深邃而平靜。小小的酒窩在他左邊的臉上若隱若現,柔軟的鼻翼微張著,忽閃著眼睛展示自己的友好。盡管當時的他隻是小小的一團,他還是慢慢地走到我的身邊,用胖乎乎的小手牽住我的手,對著我笑。

而一旁的安蓓,水靈靈的大眼睛像是會說話一般,粉嫩的唇瓣像是水蜜桃,讓人想要輕輕地咬上一口,柔順的黑發紮著小小的馬尾,走起路來一晃一晃的,可愛極了。她的笑容是那麼純真、無邪,她站在我的另外一邊,拉住我的另一隻手。

他們是爸爸給我帶來的朋友,我從小到大的朋友……

從那之後,我的身邊隻有他們,但有的時候,我還是會常常一個人躲在房間裏,躲藏在我一個人的世界裏發呆,對著一片我厭惡的粉紅色,發呆……

“到了。”

司機的話把我從回憶中拉了回來,我付了錢,拿起行李下車,剛關上的士車門,就看到在我家不遠的地方,尤洛安靜地站在那裏。

他挺拔的脊背在陽光下拉出長長的影子,有些淩亂的頭發下,他漆黑的眼珠隱隱透出欣喜的光芒。他朝我走來,定定地站在我的跟前,修長的五指在我的發間穿梭,下一秒我便被他擁入懷中。

熟悉的向日葵香氣一下竄進我的鼻息間,我貪婪地吸吮著這久違的味道,埋在他的胸前,讓他緊緊地擁著我。

“我好想你……”他的下巴在我的發間摩挲著,輕輕地呢喃著自己的思念。

我抬起頭,看到他的眼睛裏閃著晶瑩的光芒,心猛地又疼了一下。

他總是能夠給我這樣不經意的感動,在某個瞬間我會覺得他真的是一個完美的王子,不論是外型還是他的包容。

“尤洛……”我輕輕地喊著他的名字,把自己的臉貼在他的胸前,覺得那是全世界最溫暖的地方。

良久之後,他微微拉開距離,伸手往我的鼻子上刮了一下,左臉上的酒窩又淺淺地浮現:“快點兒回去吧,要不你爸爸該殺下來了!”

我點頭,有些擔憂地往家的方向看去,那座大門好像張開的血口,隨時都會將我吞進去!

回過頭時,我注意到尤洛是那麼的憔悴,盡管他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很精神,但是淡淡的黑眼圈和殘留的胡渣還是出賣了他的偽裝。

我心疼地重新擁住他,在他的耳邊不停地說著:“尤洛,對不起,對不起……”

“萌寞,不用說對不起。隻是,你下次要離開的話,帶我一起好不好?”他的唇輕輕地印在我的額頭上,“不要再一個人離開,好不好?”

[三]

陽光透過樹葉,細碎地落在他的臉上,我伸出手,摸著他的臉,淚水一下子滾落下來,這種被愛的幸福感將我完完全全包圍住了。

因為我的任性,讓他過得這麼辛苦,他卻連一句責備也沒有,隻是告訴我,回來就好,他隻要我在他的身邊,這樣就好。

“對不起,尤洛,真的對不起。我覺得我好像生病了,我明明沒有辦法割舍你們對我的好,沒有辦法拋棄你們給我的愛,我明明離不開你們給我的溫暖,但是卻又想逃離……”我抱著他,淚水在他的胸前濕成一片。

我無法完整地告訴他,我心裏的感覺,那種分裂式的情緒常常讓我無法自控,就像我渴望著他會生氣地質問我到底去哪兒了,為什麼不和他聯係,但我卻又深深地陷入他所給予的柔情之中。

我無法自控……

“傻瓜……”他捧著我的臉,用拇指輕輕地拭去我臉上的淚珠,滿臉心疼地說,“想要逃離沒關係,真的沒關係,隻要讓我陪著你就好。我永遠都沒有辦法忘記你患自閉症時的樣子,那麼寂寞、那麼孤獨,好像全世界就隻有你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