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混死混生(1 / 2)

“犯得著用炮轟嗎”?一聲殺豬般的慘嚎從小村北傳出,聲震霄漢,驚起野鴨無數,山雞夜飛,狐兔驚奔。

村南的劉老夫子真想去東河邊看看,是不是真的有河水倒流這種奇聞異事發生。老夫子默念了無數遍“子不語怪力亂神”之後,強行按捺住了去河邊的念頭,搖頭歎息了幾聲,使勁拽了拽有些麻包片特質的儒衫,向村北而去。

南陽府西十二裏,一帶流水枕高崗,依崗靠河之處有一小村,名三家莊。書上說南陽地傑人靈,劉老夫子還是更相信“南陽地頭斜(邪)”這樣的說法,淨出些怪人。

別的不說,單說這村北丁家,祖上官至六品州同知,直到四代以前還是大富之家,老丁員外的音容笑貌,劉老夫子還記憶猶新。

奈何,富不過三代,“千年田換八百主”是顛撲不破的至理名言,到了剛才殺豬般慘嚎的丁一爺爺那一輩,丁老爺不善理家,以致家道中落,到了丁一他爹那裏已經是食不果腹,衣不蔽體了,卻還是想著功名,功名,結果,皓首窮經大半輩子連個秀才也沒考中,貧病交加之下,臥床不起,而今已十有一年。

屋漏偏逢連陰雨,老天專打獨根苗,丁一老子臥床不起之後,丁家在三家莊算是徹底敗了,幾房兄弟樹倒猢孫散,分家另過,丁一他爹是長房,要守祖宗祠堂。家產,土地分的分,賣的賣,糟蹋差不多了,隻能在家窮耗。

沒有更邪,隻有最邪的是,老丁家耕讀傳家,哪怕是家道中落以後,各房也依舊秉持門風,且人丁旺盛,唯獨長房原配無所出,老丁四十歲上納了一房,才有了丁一這麼一根獨苗。哦,不對,還有個妹,八歲了路還走不穩,他爹秉承祖訓,一輩子都用在讀聖賢書上了,懶得給兄妹二人取名,索性,就喚作丁一,丁丁。

這丁一自幼被老父勒令繼續苦讀聖賢書,按理說也應該是個知禮儀,懂廉恥的,奈何,十年寒窗都讀進狗肚子裏了,子曰詩雲頭頭是道,隻是從來不知行合一。三鄉五裏“混”名遠揚,純粹是斯文敗類。偷個雞摸個狗,剜個絕戶墳,敲個寡fu門有他,前些年,宗族鄰裏想要他考個功名,鞭子打著都不去,不去就不去吧,那給人家做個西席,幫學童啟個蒙也算是職業,依舊是不幹,這兩年自己倒是想考了,有功名的保人找不到了,不能考,教書混碗飯吃也成,奈何名聲在外,誰也不敢給他作保。於是,開始破罐子破摔。

大明天啟七年八月,信王朱由檢受遺命繼位......哦,這個貌似有些太遙遠,跟丁一沒有啥牽連,也不能說一點牽連沒有,皇帝大行,新君繼位,這廝耐不住寂寞,想要去南陽城看看有沒有什麼外撈,結果,外撈沒撈著,卻因在府城失儀,恰好趕上國喪期間,被唐王府侍衛暴揍了一頓,沒送進大獄已經僥天之幸,同鄉一輛破牛車拉回來的時候,又趕上暴雨,到家已經是奄奄一息,氣若遊絲。

不死不活在床上躺了兩個多月,每日裏全靠娘和妹妹喂一點稀粥吊著,三家莊幾乎所有人都在等著他咽氣,好破席子一卷扔進亂葬崗,丁家長房也就絕戶了,丁家祠堂還有二十畝林地......

劉老夫子跟丁家兩代敗家老爺一樣,堅定而執著的想要考取功名,隻不過,他家小門小戶,更經不起折騰。早就兩餐難以為繼,全靠同宗接濟。

吊了兩個多月,這兩天,丁一眼看著隻有進氣沒出氣,水多麵少活得稀了,老夫子受祝員外所托,未雨綢繆,又想和丁家長房做生意了,這些年,祝家和丁家生意上一直往來不絕,眼看著丁家的地快要全部姓祝了。老夫子今晚本打算畢其功於一役的,結果,卻聽到了那聲慘嚎。心底不由犯起了嘀咕“這廝別再死不成吧?祝員外可是答應了三鬥細糧的中人”。

為了三鬥細糧,劉老夫子加快了腳步,趕到丁家已經破敗不堪的祖宅,卻驚見丁一正偎在床上,狼吞虎咽。丁丁瘦小的身子靠著床幫似乎才能站穩,一雙沒有多少神采的眼睛,泛著綠油油的光芒,盯著大哥碗裏的雜麵條,對,還有倆荷包蛋,這是大哥醒來後,娘豁出了全部家當整治的。

“丁丁,哥不喜歡吃雞蛋,你吃吧”。丁一享受原生態雜糧麵的時候,猛然看到妹妹的模樣,心底一酸,哥的確不是啥好人,但家人,朋友無論是前世今生,都應該是至尊無上的。

沒錯,就是前世今生,真不是什麼怪力亂神,相信總會有一天,科學界會給出解釋,丁一生在新天朝,長在紅旗下,上過學,念過書,當過兵,吃了五年太平糧,然後,跟廣大和平年代的有誌青年一樣,回鄉務農。不過,充分開了眼界的丁一,自然不會甘心在家修理地球,於是,進城務工,做生意,慢慢站住了腳,買樓房,娶妻生子,小車雖然不是太拿得出手,好歹也有一輛,咋算都能稱得上小康了,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