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衣輕騎,沒有告別任何人,容煙和葉薇相攜離開了鳳國的都城祟安。臨出城的時候,意外地遇到了同樣青衣小帽的鳳耀陽,三人對視片刻,無聲微笑。
“要去哪裏?”
耀陽一笑:“別擔心,我不會跟著你們夫婦的,你們走東,我自去西便是了。”
葉薇有些發急:“耀陽,夫君不是這個意思!”
夫君……強自壓下心頭翻湧的感覺,耀陽痞然一笑:“看來那遲來的洞房花燭夜,終於還是令人如願以償了,恭喜了大哥。”
容煙淺淺一笑:“你離開祟安,可通知了長老院?”
“嗯,我已做好了安排,大哥無需掛懷。”頓了頓,耀陽還是忍不住問道:“你們要去哪裏?”
“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我們自然要去好好的周遊列國,見識見識各國的風土人情、民生百態了。”葉薇搶著答道。
容煙寵愛的看著葉薇:“一直以來,我所向往的生活,終於可以心無掛礙的去實現了,更難得的是,葉薇和我一般,喜歡那樣淡薄自由的生活……上天待我確實不薄。”
“上天待你自然是好的……”耀陽的眼神不自覺地落在葉薇的臉上,微微一頓,又迅速移開,輕輕一咳:“好了,不多聊了,我也該上路了,我也想看看這廣闊的天地間到底是個什麼所在。”
葉薇猶豫片刻才道:“耀陽可願與我夫婦二人同行,一路也算有所照應?”
耀陽聞言一頓,隨即打趣道:“就算葉薇願意,大哥心底恐怕也是不願的,哦?大哥。”
容煙麵上淺笑猶在,卻是淡定回道:“不願,我隻想與葉薇二人。”
葉薇麵上一僵,忙拉容煙衣袖,這人,怎麼可以這樣說!
耀陽聞言卻是朗聲長笑:“天大地大,總有相見的一日,今日就此別過,他日或能相逢,耀陽去了。”言罷,一打馬臀,揚長遠去。
待得耀陽走遠了,容煙才不緊不慢地開口:“脖子扭得久了,不累嗎?娘子?”
葉薇有些忿然地轉過頭:“你可真是親情淡薄,一直無緣相見的親人,你就這麼讓他走了,心中難道一點也不遺憾?”
容煙隻是默默地注視她:“我唯一的遺憾,就是和你浪費了彼此太多的時間,人生苦短,我隻願以後的****夜夜都有你陪在我的身邊,便此生無憾。”
聽到容煙的回答,葉薇的眼底似是起了一層霧氣:“容煙,我一直在想,我是為了什麼穿越到了這個時代,我沒有才華洋溢受世人景仰,我也沒有地位顯赫名垂千古,我依然是我,從頭到尾都沒有任何的改變,唯一的收獲,就是你,我的夫君。我想,我跨越了千年的時光,就是為了與你相遇、相愛、相攜、相守。我是幸運的,因為我遇到了你,在我的有生之年。”
容煙靜靜地看著葉薇的臉龐也認真道:“我長久以來的等待和苦痛,想來也是為了與你的相遇吧?我也很幸運,上天讓我在有生之年,可以遇到你,讓我的人生中,也能擁有愛。”
一雙白皙的手掌,交握在了一起,久久不分。有淺金的光芒映襯在他們交握的手掌之後,令人有一種錯覺,仿佛他們將那段過往的時光,也一並握在了手中一般,牢固,圓滿。
芳華流年過,一祭隻為君。
我跨越了千年的時光,隻是為了遇到你。而幸運地是,我真的遇到了你。
番外—雲煙往事(一)
午後的陽光斜斜的照進竹林,竹林中一位白衣少年正在揮汗如雨的練功,隻見他身手矯健如龍,臉上的神情卻帶著一絲置身事外的淡然,他身體單薄而修長,身體輾轉騰挪之間的驚鴻一瞥,讓人失神傾心的是他那不似人間所有的天人容貌和奪人氣度,這樣的人注定不會被這滾滾紅塵所埋沒。
竹林旁的一隅斜倚著另一位白衣少年,他心無旁騖專心致誌的看著林間那一抹靈動飄逸的人影,嘴角含著一絲溫暖的笑意,眼神卻已是癡了一般追隨著那個比竹更清雅和靈氣的人,那個人不需要任何的努力就能俘獲所有人的視線,天生的王者。
林中翩若驚鴻的身影終於停了下來,他慢慢的將視線向林外看來,隨即唇畔掛上了一絲淺笑,那笑極淺極淡卻動人心魄。
倚在林旁的少年不由自主的迎向他:“師兄!”言談間已將手中的水遞了上去。
“多謝!雲師弟。”他一手接過少年遞上的水,另一隻手隨意的拂去額頭上的汗水,他微微仰起頭喝水,有惑人眼目的晶瑩順著他的脖頸滑落,滾過他的喉結,鑽入了他的衣襟裏。
站在一旁的師弟忽然間用力攥緊了自己的手掌,壓抑著那浮上心口的絲絲痛楚,他極力控製自己忽然有些急促的呼吸,緊咬住自己的嘴唇,不讓那因疼痛而出口的呻吟聲讓身旁的師兄聽到,隻是他的臉色瞬間蒼白了起來,豆大的汗珠順著臉頰淌下。
容煙喝完水,再看雲熙時,他的身體已經有些搖搖欲墜,不由擔心的上前一探:“雲師弟,你怎麼了?”
雲熙仿佛被什麼可怕的烈焰灼傷一般,猛的倒退,避開了容煙的攙扶,忙擠出一抹笑意:“師兄,不礙事,許是日頭太曬了,有些頭暈,你繼續練功吧,我先回去了。”言罷,幾乎是落荒而逃的出了竹林。
容煙看著雲熙慢慢消失的背影,唇角的笑意慢慢加深,這個雲師弟永遠是這般的孩子氣,毛毛躁躁的,一如他們的初見一般。
容煙是個孤兒,自打記事起就跟隨師父住在山上練功。師父是個沉默寡言的人,而且時不時的未留下隻言片語就獨自一人雲遊四方去了,隻留下容煙一人獨自住在山上。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的容煙孤獨地長大了,他不知道自己多大年紀,不知道自己是哪國人,師父從不和他提起,他也從不問,師徒二人就這樣不遠不近、不親不厚的過了很多年,本來應該是相依為命的兩個人,竟然比陌路人還要生疏。這些年下來,不僅是師父的技藝、武功學到了不少,就連那冷漠寡情的性子容煙也學到了。
容煙天生聰穎,師父教導過的東西,不需要重複和費神,隻講一次也就記住了、明白了,無論是多麼艱難的心法,或是多麼複雜的陣法,對於容煙來說,也不過是記憶一遍的時間罷了,所以師父也很放心,每次出現了,也隻是一股腦的倒給容煙一批東西,講過後拍拍屁股,又是一段時日的消失,再回到山上時,考驗容煙後,永遠都是滿意和無懈可擊的,容煙這樣的徒弟真的很讓人放心,所以師父也真的很放心地對他不聞不問。
最初的時候,容煙很是寂寞,他嘴上是永遠不會說出口的,可是心裏卻是極為想念師父,一個人在山上,除了練功,演習陣法,練習琴棋書畫等等之外,剩下的時間容煙全部用來發呆,他呆呆的坐在山頭,看著遠方無盡的連綿起伏的層層山脈,捏著手中的細小鈴鐺仔仔細細的看,很平凡無奇的鈴鐺,因為太過普通,所以也無從查詢出處。這個鈴鐺是容煙從小到大貼身帶在身上的,據師父說,這是唯一在容煙身上發現的東西,或許與他的身世有關,隻是這樣的線索與沒有又有何分別呢?隨處可見的普通鈴鐺而已。
師父再次回山,帶回了一個小男孩,白淨而文秀,眼神在看見容煙的瞬間有些羞怯的退縮,開始咕嚕嚕亂轉的眼睛顯示出了他的好奇。
師父隻是淡淡開口對容煙說:“從今天起,他是你的師弟,稱他雲熙即可。”言罷就轉身離去了。這個叫雲熙的男孩子在師父離開後,開始靠近容煙,並圍著他上下打量起來,在容煙覺得自己的頭已經快被他轉暈了的時候,冷冷的開口:“喂,你有完沒完?”
那孩子似乎被容煙冷淡的態度嚇到了,半晌才喃喃道:“我……你……”
容煙冷冷的瞥他一眼:“難道是個結巴?”
那孩子臉瞬間漲紅:“我不是結巴。”
“是嗎?那恭喜你了。”說完冷冷的轉身。
雲熙追上去,攔住容煙的去路,在他冷漠的眼神下深吸了好幾口氣,終於鼓足了勇氣開口:“你……你真好看,我能和你做朋友嗎?”
容煙冷哼了一聲,不屑道:“山上有的是山豬、野狗,我不需要什麼朋友。”隨即伸出手指戳開雲熙的前胸,揚長而去。
自此山上總是出現這樣你追我躲的身影,看著漫山遍野亂找的雲熙,容煙卻已經在樹上睡醒了一覺,看著樹下忙碌的身影,嘴角扯出一抹嘲諷的笑容,自言自語道:“師父是從哪裏弄來的這家夥?真奇怪!”
師父並沒有因為山上多了雲熙而多留下來,他依然我行我素的隨時離開,就好像雲熙是容煙的責任一般,對此容煙盡管是頗多不滿,卻從未多說什麼,他和師父的交談,一年算下來,也超不出五次,慢慢的他已經不知道該如何和師父說話。
倒是這個冒失鬼雲熙,這個家夥不按常理出牌的麻煩個性,真是頗讓容煙煩惱,無論自己躲到哪裏,這個明顯“屬牛”的家夥永遠堅持不懈的四處尋找,仿佛永遠也不知道疲倦和放棄一般,讓容煙不解至極。
一次又一次容煙被雲熙煩的無以複加,惱怒的大吼:“你到底要幹什麼?”自己的好氣度、好涵養似乎遇到了這個雲師弟之後,就越來越不受自己控製了,這個家夥有把人逼瘋的潛質。
雲熙已經不會像開始那般被容煙惡劣的態度給嚇到了,他其實知道,師兄是個麵惡心善的人,盡管他總是對他冷嘲熱諷、不理不睬,但是他卻始終記得,那次他落入了捕獸的陷阱一直沒有回家,是師兄踏著黑夜繁星,將腳受傷的他一路慢慢背回來的。他永遠記得那段路,其實並不長,卻像印在了自己的心口一般,師兄身上散發的淡淡香氣、他柔軟如絲的頭發、他溫暖的體溫,他光潔如瓷的後頸,他平穩的心跳……那一夜,因為背對著師兄,因為黑夜的掩護,沒有人看見雲熙燒紅起來的臉龐。
終於雲熙被允許跟在了容煙的身旁,沒辦法,這家夥就是有著雷打不動的毅力和決心,連容煙也不得暗暗佩服,這個師弟磨人很有一套。
雲熙快活的嘰嘰喳喳:“師兄你是哪裏人?”
容煙黑著臉道:“不知道。”
“那師兄幾歲了?”
容煙哼了一聲:“比你大一歲。”
“師兄知道我幾歲?”雲熙的小臉興奮著。
“不知道。”
“那師兄怎麼說比我大一歲?”不解呀。
容煙眼角抽了抽:“說比你大一歲就是比你大一歲,你有意見嗎?”
雲熙趕忙擺手,笑眯眯的開口:“沒有沒有,不過師兄要記得雲熙今年八歲。”
“知道了,吵死了。”容煙慢慢躺在草坪上,看著天空飄過的浮雲,一朵又一朵,他慢慢遮住眼睛,好似睡著了一般,隻是唇畔滑落的一絲笑意泄露了少年孤寂而又倔強的心情。
頭一次覺得,有這個小鬼師弟的陪伴,也不錯,至少山上的日子不再無聊,有個人一直在身旁吵鬧個不停,至少讓他覺得自己……還活著。還有他笑起來,很溫暖,如春花般的溫暖。溫暖?又是個什麼樣子的感覺呢?
山上的日子一路相伴行來,也度過了數個寒暑,他們在一起練功,成長,談天說地,感情也慢慢親厚,再不複當日相見的冷漠與格格不入,他們是真的成為了親密無間的師兄弟。
師父依然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甚至多數時候雲熙的武功都是容煙教授的,畢竟像容煙這樣天縱奇才的人實在是少數,能夠適應師父這般特殊教學的人,實在是不多,雲熙無法在一次就學會師父教授的東西,所以隻能請教師兄,好在師兄總是不厭其煩的說上許多次,直到雲熙記下來為止。
“師兄,我是不是很笨?”雲熙也曾在夜晚的屋頂上問過並躺著的容煙這個問題。
隻是師兄總是慢慢搖頭,淺淺的笑著摸摸他的頭:“雲師弟才不笨呢,雲師弟隻是善良。”
是,善良,默默遷就、忍耐了他這麼多年的傻孩子呀。
番外—雲煙往事(二)
中秋佳節。
月圓之夜。
難得的師父沒有下山,留在了山上,師徒三人圍坐一起,品茶、吃點心、賞秋、賞月、賞美景,一片安謐。
隨著二人慢慢長大,增長了一些見識後,師父會和他們提起關於天下局勢的評論,每到這時,雲熙就好像被人捂住了嘴巴,什麼也不說,唯有容煙泰然自若,侃侃而談,直抒己見,然後雲熙就會用毫不掩飾的崇拜眼神亮閃閃的看著師兄,在他的心目中,師兄就好像神一般的存在,無所不能,再看看自己呢?還是別說了吧?任何人和容煙放在一起比較,都隻會落得陪襯的下場吧?可是他從未嫉妒過師兄,因為他心裏埋藏了多年的那個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