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是魯北黃泛區沉積地帶的一個叫垛口的村莊。
盛夏七月的一個頭晌,長工石老實十六歲的閨女石招弟在院子裏掃地。她說麼也想不到這時候有一雙賊眼透過北屋的玻璃窗子正在盯著她瞅,說得更確切一點是在品味她、欣賞她,憑著意念在“享用”她。
財主許大棒子著實納悶兒,他自語道:“****娘就憑石老實這麼一個窮光蛋,每天拿糠窩窩給這妮子填肚皮,怎麼就出息出這麼一位小天仙兒、小美人兒!”
許大棒子從頭品到腳,又從腳品到頭,越看越愛看。他發現這十六歲的小妮兒,眉毛彎彎得像月牙兒,兩隻眼睛水靈靈的像一汪水兒,鼻子高挺,嘴唇兒又小又紅,像剛剛熟透了的櫻桃,一條又黑又粗的辮子垂到腰際。天熱,閨女穿的單薄,胸部明顯地鼓起兩座小包,好像裏麵藏著兩個發麵饅頭。那腰是細細的,屁股蛋誇張地向後挺著。這還不算,那小妮兒隨著掃地的動作,腰肢有節奏地搖擺,辮子甩過來甩過去……許大棒子一邊看,一邊想:啊——天上的仙女下凡也不過如此吧。這會兒把個許大棒子看得入了迷,腦子裏在想入非非,嘴裏的哈喇子也順著嘴角流出來滴在胸襟上。
許大棒子正沉浸在美妙的幻覺中,“啪”的一聲,腦袋上突然挨了一煙袋鍋子,這才楞怔了一下,從幻覺裏猛醒過來。他非常清楚,這是老婆又摔倒了醋瓶子。
“看嘛呐,看嘛呐!還沒看夠哇,不怕看到眼裏拔不出來呀。是不是請到屋裏來讓你仔仔細細地欣賞呀!”許大棒的老婆右手拿著煙袋,左手掐在肥腰上,一對金魚眼瞪得溜圓,虎視眈眈地盯著他。
許大棒子腆著臉說:“哪裏,我是……”
“你是嘛!你是嘛!都快六十的人了,還琢磨人家一個十五、六歲的小丫頭呀。你是真不要臉還是咋的!咹——”
許大棒子名叫許貴先,別看他在村民中間提著棒子橫眉豎眼、凶神惡煞。可是,正所謂“鹵水點豆腐,一物降一物”。天底下就有那麼一件東西能把許大棒子降住,那就是他老婆手裏的旱煙袋。她老婆是有名的母老虎,天津衛人,叫邢芳英,是二十年前許大棒子跑買賣去天津時,從“半開門”的一戶暗娼家買回來的。當時邢芳英見許貴先有點銀兩,山東老家又有房子又有地,去後還不是吃香的喝辣的,咋也比這皮肉生意強的多。於是當許貴先跪著向她求婚時,答應了她提出“約法三章”,這才跟著來到山東。她提的“約法三章”規定:一不許再逛窯子;二不許再娶小老婆;三不許再拈花惹草。
結婚頭幾年,許大棒子如魚得水,還能挺得住。等和邢芳英新鮮勁兒過去以後,於是舊病複發,得空就出去拈花惹草。他倒不是怕原先和邢芳英訂下的山誓海盟,而是怕那潑婦的煙袋鍋子。那玩藝兒長二尺半,玉石嘴,前麵那銅煙鍋鋥明瓦亮,足有三兩重。那潑婦急了眼真往他頭上夯,一鍋子下去,腦袋上就是一個大包。這許大棒子也怪,頭上的疙瘩剛消下去,他就全忘得一幹二淨,可是一見那長煙袋,他又怕的要命。正如那潑婦罵他是“狗改了不****”。
門外掃院子的石招弟也聽到了北屋裏的動靜,趕緊撂下掃把,跑回自己屋裏躲起來了。
時光過去了半個月,邢芳英要去縣城菩薩廟裏燒香還願。她換好一身緞子長袍,用刨花水把頭發打理得鋥亮溜滑,然後讓許大棒子跟著她去,許大棒子捂著肚子裝肚子痛,躺在床上“唉喲、唉喲”直哼嘰,說:“對不起老婆子,不知咋的我這肚子轉著腸子痛,這回實在不能跟你去了。”邢芳英說:“昨晚說好了的,幹嘛轉眼就變卦。”許大棒子好像痛的更重了,說“俺也想去,可這肚子……唉呀唉呀……”說著話就要往茅房裏跑。
邢芳英沒辦法,隻好說:“那就讓石老實給俺趕車吧,我還怕半路上讓壞人劫路哩。唉,對了,我可警告你,我走了你可不許偷‘貓食兒’啊!”說著,還搖了搖手裏的煙袋鍋子。
許大棒子指了指頭上的大包給邢芳英看。邢芳英“噗”地笑了,“看你也不敢了。”
邢芳英坐到毛驢排子車上,石老實把一應物品裝好車,石招弟和弟弟石想想都到門外來送他們。石老實對倆孩子說:“女東家上完香俺就回來了,放心吧。招弟照顧好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