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第一次進攻已經過去八天了,冬日的寒風已經逼近了洛京城。太陽已經被陰雲遮蔽了好幾天,沒有了陽光大地越發的冰冷,寒冷逼得每一個人都沒法睡眠。已經快到正午了,才有縷縷陽光穿透了厚厚的雲層。
樊鴻銘將手探出了草叢,盡可能多地曬到點陽光。但手指還沒被陽光曬溫,張子安就扯回了他的右手。
“給老子躲好了,別老動這動那的。”
他們正隱藏在一叢半枯的長草中。在這洛京城南麵綿延的常綠喬木林中,埋伏著勤王軍的四個衛兩萬人。在他們身後兩裏地的山脈中,則隱蔽著主力的十一個衛。
充當先鋒的四個衛已經在洛京城南麵寬闊的平原上展開,兩萬人的步履濺起漫天的塵土。待到北風將這塵埃刮淨,進攻的隊列清晰地出現在了邱博爾的望遠鏡中。
“這隻不過是敵人一次試探性的進攻。”邱博爾收起了望遠鏡:“去讓騎兵旅的人做好準備,我要吃掉他們。”
“將軍。”狄拉爾說:“敵人顯然準備了很強大的預備隊,我們主動出城交戰會不會太冒險了?”
中將瞪了他一眼,顯是覺得他這位副官話越來越多了:“死守才是冒險。如果我們還想獲勝的話,我們就應當捉住一切機會打擊他們,很顯然,這樣的機會並不多。”
邱博爾沒有給他副官反駁的機會,轉身麵向了傳令兵下達命令:“把遠征一師拉出去,正麵展開,騎兵旅去占據右翼,還有把一師的師屬炮兵布置好,準備彈幕射擊。”
這次充當先鋒的四個衛在第一次進攻中就承受了巨大的打擊,短暫的休整沒能重振他們的士氣。士兵們回想起洋軍猛烈可怕的炮擊,心中搖擺不定,腳下的步子也猶猶豫豫。在衛使大聲的命令下他們才勉強維持了陣型,一點點向洛京城下挪去。
洛京南麵的三座城門轟然洞開,紅衣軍們列著整齊的步伐緩緩走出。他們的鎮靜,堅韌,與勇氣沒有比上次削減分毫。唯一不同的是,這一次隊列前麵不見了高聳的熊皮帽,那些勇敢的擲彈兵在上一次戰鬥中損失的實在是太多了。
敵人整齊的隊列再一次動搖了勤王軍先鋒的士氣,任憑軍官們如何催促,他們都不肯拔腿了。兩萬人列成的幾個大方陣就這樣在半路上停了下來。
炮聲怒吼,不是洛京城牆上,而是在他們身後的勤王軍陣地上,大將軍炮朝著先鋒的屁股後麵打了一輪。這是張端德無言的命令:要麼前進,要麼死。
“媽呀,這,這張大人是讓我們送死啊。”
“說什麼說,快走吧,再不走,下一輪就要瞄著咱們的腦袋啦。”
先鋒隻有無奈的進軍,士氣低落的他們禁不住一輪衝擊,許多人的心中都已經打好了主意,隻要打了一輪槍,轉身就跑。
紅衣軍顯然是看不慣敵人拖拖拉拉地行軍了,雖然隻有敵人一半的人數,但他們以進攻的姿態大步邁進,凶猛的姿態驚起了勤王軍中幾聲零落的槍聲。
“洋鬼子進攻啦,做好準備!”
“媽的,我這火繩點不然啦。”
“三營的,這火槍放一輪咱就上去拚,我知道弟兄們沒一個膽兒小的。”
紅衣軍逼得更近了,不等隊長號令,火器營就慌亂地放起槍來,淩亂的槍聲剛響,肉搏部隊就迫不及待地撲了上去。
“舉槍,射擊!”
隨著排長統一的口令,線列步兵整齊地打出了一排槍,彈丸批頭蓋臉地淋到敵人的頭上,勤王軍的兵士們紛紛跌倒。他們沒有換彈,而是穩穩地端著刺刀準備肉搏。
肉搏隻持續了一小會,士氣低迷的先鋒很快便崩潰了。迂回到他們左翼的騎兵抓準時機掩殺了上來,這兩萬人就如水銀泄地一般,四散逃開。
“不要讓他們逃了,全線衝鋒,至少要殺到對麵山腳下,能殺多少殺多少!”邱博爾對著傳令兵說:“告訴騎兵旅旅長,可以自由追擊,如果遭遇些許抵抗,自行判斷是否撤退,不必請示,盡可能殺傷敵方有生力量。”
他清楚的感受到了那叢山中的威脅,但他也別無選擇,他隻有冒險,隻有冒險才有可能使他擺脫劣勢,否則他將被敵人那絕對的人數優勢淹沒。
輕騎兵如他所預料的那般追上了潰逃中的敵軍,將他們逼攏了些,以便步兵的刺刀更方便給予他們最後一擊。重騎兵的衝鋒進一步打碎了他們的組織,潰逃中的人群就像爛泥一般被他們的鐵蹄踐踏。
敵人的指揮官好像是想拯救他們潰敗的前鋒,一支人數不過數千的後備隊出現在了戰場上,試圖組織起防線。
騎兵旅的旅長回想起了八天前的戰鬥,那時也是這般,他的輕騎兵追殺著數萬的敵軍,卻被一隻幾千人的小部隊止住了陣腳。但今天這支部隊還沒有展開,將軍也沒有下達後撤的命令,他決心不讓八天前的情況重演。
“第二十三重騎兵營,菱形陣,衝鋒!”
“第二營快展開!”段正明看到了那支正在衝鋒的敵軍:“火器營先收回來。”
但命令被執行的不夠迅速,長槍陣在排好前已經遭到了衝擊,敵人高大的戰馬將站立未穩的幾名士兵直接撞飛,後續鐵騎繼續湧入,很快便突破了第一道槍陣。幸運的是這一道槍陣多多少少拖延了下時間,第二道在接受衝擊前做好了準備,阻止這些騎兵繼續攻擊火器營。
衝擊受到了遲滯,但旅長沒有放棄,他決心投入更多的兵力:“第二十五重騎兵團,衝鋒!”
這次滄山衛已經做好了準備,如林的長槍正對馬刀的鋒芒。重騎兵連長無所畏懼地衝擊著槍林,結實的長槍將他的馬與人一同洞穿!
騎兵大無畏的衝鋒已經撼動不了這支部隊了,必須得到步兵的支持。附近的兩個團圍了上來,準備用齊射打垮他們。
邱博爾心中已是忐忑萬分,敵人顯然不會隻有這麼一支後備隊,更多的後備堆肯定藏在那些山脈之中。那為什麼不出現?為什麼隻有這一支部隊在抵抗?究竟是敵人的陷阱,還僅僅隻是敵人的疏忽?必須要做出決斷,此時放棄進攻,已經是得到一場小勝了,但可能會錯過一場大勝的機會!
進攻,進攻,進攻吧。如果放棄,那就徹底放棄主動權了。而且,我還有預備隊,還有兩個完整的旅,我可以一搏。
這個時候不能放棄!
“繼續進攻。”
“他果然沒有放棄。”張端德對著周武略說道:“太子殿下,你看,這戰局變幻,就像是雙方的將領在賭博,我賭他不會放棄多吃我幾個子,他賭我圍不住他幾個兵。”
周武略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這局勢已經明了了,敵將已經將他心中所思都擺在這戰場之上了。”
“不錯,”張將軍一聲歎息:“他的兵確實是好兵,要怪,就怪他太急躁了吧。”
“放!”
埋伏在山腳的五千杆火槍一同開火,密集的彈雨瞬間把衝鋒的紅衣軍給打蒙了。上萬的將士齊聲呐喊,喊殺聲震得樹葉紛紛落下。線列步兵距離他們埋伏的地點不過百步,連槍都沒來得及開,就被敵人給纏上了。而在這一批敵人身後,整片山林都在抖動,顯然是有一支更龐大的軍隊正在前進。
“撤退!撤退!”
英科斯的旅長們知道自己顯然不能與這麼龐大的敵人糾纏,他們必須盡快脫離接觸,回到己方大炮的支援下,再憑借火力優勢壓製敵人。
這時重騎大營出現在了他們的側翼,狠狠咬了上來,駿馬飛奔如閃電,手中槍芒寒似星。眼看這一場撤退就要變成一次潰敗。
“騎兵呢?!讓騎兵反衝鋒!一定不能讓他們的騎兵咬住了!”
邱博爾在城頭怒吼,但無可奈何,他的騎兵旅長把手中強大的重騎兵都去衝擊滄山衛了,剩下的幾百名輕騎兵怎麼可能是那兩千名如狼似虎地東方騎士的對手?!
好在步兵們長期的訓練沒有白費,還沒有被重騎大營衝垮的幾個連迅速列成了方陣來抵禦衝擊。雖然他們暫時從騎兵的衝擊下幸存了下來,但他們也失去了後撤的機會,馬上遭到了勤王軍步兵的包圍。
整個步兵師都被纏住了,大多數步兵都隻能在騎兵的衝擊中圍成方陣以自保。幾倍於他們的勤王軍大部從容地圍住了他們,在肉搏中兩翼逐漸的垮掉,中堅的幾個方陣也開始動搖,陣線已經維持不住了。
紀律嚴明的紅衣軍終於崩潰了,那些曾經鎮靜,堅韌,勇敢的士兵開始瘋狂地向著洛京逃跑,但勤王軍已經大致完成了包圍,跑出去的終究是少數。
這一個師,算是完了。
我還有預備隊!我還有預備隊!我還沒輸!邱博爾抓著望遠鏡的手不住顫抖:“遠征第二師準備出城!第三師上城牆布防!”
“將軍!”狄拉爾向他吼道:“第二師減員過半!沒有騎兵支持他們在平原上擋不住的!”
“騎兵!騎兵!騎兵!那個混蛋旅長把我的騎兵都葬送了!”他歇斯底裏喊到:“哪裏還有騎兵?!哪裏還有騎兵?!我的衛隊,我還有支騎兵衛隊!衛隊!上馬,我們要出城!”
“將軍你清醒點!隻靠衛隊那幾十個人發揮得了什麼作用?!”
“衛隊!衛隊!”邱博爾高喊著,腳下一空,摔倒在了地上。
“將軍,將軍!”狄拉爾想扶他起來,但他已經暈了過去:“軍醫!將軍暈倒啦!”
勤王軍大部浩浩蕩蕩地在城南展開,八萬餘人如翻滾的烏雲般壓向城池。火炮接連不斷地開火,開花彈與榴霰彈在人群中炸開,但都無濟於事。洶湧的人潮依然沒有退縮半分。城牆上步兵炮連長大聲指揮著炮隊,但炮隊士兵完全沒有聽見他的口令。高度的緊張已經麻痹了他們的神經,轟響的炮聲也震破了他們的耳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