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寨》卷二七】
第九回(下)
治貴恙結好小王府
破王氣邀功大坳衝
郭舉人壪地近百裏險,其地雖屬蘄水縣界,但卻與貴縣之境那大坳衝隔河相望,考其得名由來,則是因了前朝理宗年間出蘄水東門九個半舉人竟都出此一壪之中故。而之有此異象,蓋因其向山之九條山穀所見都是水朝內放,以此而就蔚為了一方風水形勝,觀之,詩中“九派朝宗奉舉人”所言即是。至於時下之所傳“九派朝宗奉主人”,則是連人家所用何字都沒弄清而純屬訛傳。及至本朝,至伯顏為相廢了科舉後,彼郭舉人壪方始日見衰落,此亦可見諸江春一首念奴嬌,曰:
左旗右鼓,人說代代兒孫做知府。鍾靈毓秀,民風
古,會當藏龍臥虎:前朝時節,東城門外、九個半貢舉。
耕讀傳家,白屋輩出文武。
天運地氣無主,問銅駝安在,惟見桑圃。昔日風流,
隻剩得、一本郭氏宗譜。呼婦將雛,耕夫向南畝。****陋
巷,雞飛犬舞,神氣了村頭黃牯。
至於對麵那大坳衝可就無覓這般風雅跡象了,其一條十裏峽穀,滿眼奇峰怪石,而於彼詩中“風掃磨磐供血食,妖獅呼斥魍魎魂”二句之所狀磨磐、妖獅實乃兩尊巨石。觀之那磨磐石高逾十丈,上下兩塊疊在一起看去可不就是淩空飛轉的一座磨磐?至於穀底那路旁的一尊巨石,觀其形狀也確像是一頭千年睡獅。複又上行二裏,穀中橫陳小丘一座則活脫脫一鵝伏地。鵝頭處一道清溪終年流淌,而鵝尾則見大片芳草四季相偎,土人依其形狀叫它天鵝山,而山人則因見其不凡處而稱其“天鵝孵蛋”,今江春筆下之“天鵝孵化王侯種”一句即是說的它。
原來如此,哈裏發、王璣長出了一口氣,而不待其置喙,即又聽活佛宣過一聲佛號而接續道:
“自來就有大澤龍蛇一說,今據貧僧看來,彼大坳衝那小小天鵝山可就極有說道。貧僧托缽鄉野,每次經行此處即見其鎮日裏雲蒸霧繞,風氣有異,故而特別留心在意。而後,複又經貧僧訪鄉賢,問耆老,審地脈,驗地氣,並傾我畢生所學,夜算陰陽,日演八卦,果見其地乃是一靈山活地,而其內中之所蘊者,即是一脈王氣。
“得益於日精月華之千百年來的吸取,那些分踞天鵝身畔的獅岩、磨磐、石礱亦見都有了靈氣,那妖獅常年蹲臥路旁專拿過往山民樵子,而待石磨將之磨成肉醬用以供作天鵝血食後,就又將其魂靈化作山精水怪在彼役使下翼護於天鵝左右。為虎所食者死後其魂靈就又去幫著老虎捕食他人,此所謂為虎作倀,今獅子亦然,如此,則其麾下那魑魅魍魎算來今已何止萬眾。
“還有位於大坳衝頂的那石礱寨,觀其深溝幽澗所蟄居者乃一窩山蛟,這些終是不得仙籍的山鰍泥蚓,總因夢想著一人得道,雞犬升天,故而千百年來也一直都在為穀底那天鵝輸送甘霖,觀其所獻貢即是借由石礱寨上奔瀉而下的那道山溪而源源不地輸送至天鵝的嘴邊的。如此若無驚擾,不出百年甚至快則十年八載,這天鵝之所孵蛋即可功德圓滿,而待其破殼而出,其地就將有草頭天子出世,且追隨其後的就還將是一幫形色各異的魑魅魍魎,一群大小不同的混世魔王。”
江淮河漢間之所現王氣原來就蘊於本縣治下,一席話聽得王璣心旌搖動,而哈裏發其時則更是已見臉色駭然。王璣心動所為建功,而哈裏發色駭則是首在諉過,如此幹天大事,其身為地方主官察則功高至偉,而若失察則是罪不容誅。席間二人你看我,我看你正在那麵麵相覷,卻又見活佛忽地神色黯然:
“據貧僧所知,雖然所在地麵山民百姓對此懵然不知,但其間卻也不乏那有識之士早見端倪,隻是誰都不敢發言為聲以免落個妖言惑眾,比如江春,他可不就因此一山水之作而今落個亡命天涯?僧家世外之人,原本不理紅塵中事,隻是不忍眼下反詩之禍已成騎虎,亦且還將漏下真凶大惡,故而甘冒天譴道破天機,以助二位施主。”
活佛一言既畢,東道二主舉杯相謝,而謂下醫醫病,中醫醫人,上醫醫國,今難得活佛身在五行之外,依然如此憂國憂民,而待功成必報朝廷予以旌表。活佛則答以出家人何言功名利祿,而隻望官家能夠愛民如子,不令其憑空招致無妄之災也就是了。二人自是明其所指,遂當場表示刻日就將停止追查反詩,並報路府、道裏,以令其他各州縣也都不再做此勞民傷財的無用功了。
次日,哈裏發、王璣即與活佛一道駕臨了大坳衝。一如所言,借著十裏峽穀雲蒸霧繞的掩映,而果見活脫脫一隻碩大無朋的天鵝蟄伏穀底。及至走近,即又見一處盤根錯節的藤籮下麵隱有一通摩崖石刻,上曰:
天公地母未曾婚,何來山腹孕精英?
得從穿幫破殼出,看我一哥定乾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