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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禮定在十月初舉行。
一場為世俗而準備的演出,前前後後有諸多煩瑣事宜需要準備,要采購定製諸多物品,要同許多人聯絡,要確定各種細節。東學體諒薇薇懷孕辛苦,對她說,一切有我,你不必操心,我會把事情都辦妥。
薇薇感動。有這樣一位丈夫,這輩子還求什麼?
婚禮當天,薇薇穿上改製後的白色蕾絲新娘裙。此時她懷孕四個月,腹部已有隆起的輪廓,披上婚紗卻也別有韻味。
薇薇本來還有點顧慮,想用裙子掩飾一下腹部。東學卻一早給她打氣,讓她不必理會閑言碎語,大方表明自己的準媽媽身份。
婚禮一開始,東學就自豪地向賓客們宣布新娘已懷孕這一喜訊。
賓客們本來正竊竊私語,暗自揣測新娘是否有身孕,這對新人莫不是奉子成婚?此時見他們如此恩愛、大方、坦坦蕩蕩,倒有些自慚形穢,於是不再流露出大驚小怪,隻笑嗬嗬地送上祝福。
薇薇心下無限感動。東學這樣大氣、磊落,身上有股不拘世俗陳規的瀟灑,又那麼護她,著實讓她大大鬆了口氣。
女人不論自己多麼弱小、卑微,隻要有了丈夫的寵愛,便在全世界麵前有了底氣。自信、淡定、從容,一切都有了。
薇薇的伴娘是王希。薇薇本也沒有合適人選,王希積極熱情,說薇薇給明淑做伴娘,半年內就披上婚紗,連孩子都有了,所以她也要做伴娘,以便快快獲得運氣找到人結婚。
同事們都笑,說看不出來王希這樣的事業女性卻是個結婚狂。
東學那邊,請了關係最好的朋友劉偉做伴郎。
薇薇笑說,哪有讓已婚人士做伴郎的。
東學隻笑笑。他向來不在乎世俗觀念,百無禁忌。
婚禮上,新郎新娘為答謝賓客敬酒。薇薇懷有身孕,自然不能喝酒,好在王希酒量好,替薇薇擋酒不在話下。
東學那邊,來客都是年輕力壯的男同學,個個都是人來瘋,抓住機會拚命灌酒,劉偉替東學擋了大部分的酒。
直至婚禮結束時,伴郎伴娘都已喝得半醉。劉偉稍清醒,打車送王希回家,薇薇的父母幫著應付剩下的局麵。
最後,賓客們都走了,長輩們也告辭了,一天的任務才算完成。薇薇靠在東學懷裏,隻覺得站都站不穩了,婚禮果真累人。
夜裏,薇薇躺在東學身邊,心裏有甜蜜,有感恩,也有愧疚。
新婚之夜,本應是兩人身心交融的美好時光。可他們卻什麼都不能做,隻因她有孕在身,而這孩子卻是另一個男人的。
這或許是天下絕無僅有的洞房花燭夜,若說與世人聽,恐怕沒人肯信。這一刻,薇薇心裏感到別扭、不安、惶恐。本已平和的心境,忽然又起波瀾。她覺得自己有罪,十分愧對東學。
東學倒不以為意,隻是平和自然,摟著薇薇,慢慢說著話。
他們說起了從前讀大學時的往事,說起課堂,說起球隊,說起曾經那段相互關注卻從未道破的暗戀。基本上是東學在說,薇薇在聽。
說了一會兒,東學累了,漸漸睡著了。薇薇躺在他的臂彎中,感覺到他強壯的身體很溫暖,很安全。薇薇也很累,卻失眠了。
她想著他們的大學時代,那時東學喜歡過她,而她心裏何嚐沒有懷著一份對他的秘密癡心?可是天意弄人,讓他們錯過了這麼多年,以至於如今兩人結婚了,卻有了一個不屬於這段婚姻的孩子。
她又想到了他們的重逢,在她生日那天。
恰是因為陸正隆撞見她與東學一起吃飯,所以一怒之下那樣粗暴地對待她,以致她懷孕。也就是說,她懷上孩子,與她和東學偶遇重逢這件事,有著某種因果的聯係。
這是否意味著,若不遇到東學,她就不會懷上陸正隆的孩子。反過來推導,這似乎成了一個逃不開的宿命,一個注定的悲劇。
薇薇又想,東學的內心究竟有多強大,才能從容而坦然地接受這一切?他畢竟是個血氣方剛的男人,他竟真的不會嫉妒?
他這樣善良、無私、寬容,付出愛,全盤為別人,不求回報?
他心裏究竟有沒有喜怒哀樂?他有沒有個人欲望?
薇薇想著這些問題,得不出答案。
東學在一旁已經熟睡,發出均勻的呼吸聲。
薇薇看著他,這個一直善待她、給她恩賜和包容、給她婚姻和家庭的男子,心中有感恩也有困惑。
微光下,她久久地凝視他,然後拉起他的手,親吻他的手背。她閉上眼睛,把臉靠入他的手掌中,跟隨他的呼吸。
黎明時分,她終於在他身邊安靜地睡著了。
2
東學和薇薇各有十天婚假,但考慮到薇薇的身體狀況,他們決定暫不作蜜月旅行。
快到年底了,東學工作很忙,休了三天假就回去上班了。
起初薇薇心裏略有不滿,新婚都不陪她,但她很快想通,經營一個家並不容易,衣食住行處處要開銷,東學作為男人,身上責任重大。他們並不是有錢人,一針一線都要靠自己的雙手去賺,不辛勤工作如何應付?更何況,一個在職場上努力專注、有責任心的男人才是有魅力的。居家男人即便忠厚體貼,總歸缺少男性氣概。
這樣想著,薇薇完全體諒了東學,也不再嘲笑他是工作狂。她覺得工作狂也有工作狂的可愛之處。
孕二十周,薇薇獨自去做產檢。做B超的時候,醫生給薇薇看電腦屏幕上的宮內圖像,已能看出孩子的大致模樣。薇薇滿心歡喜,忍不住伸手去觸摸電腦屏幕上的圖像,又問:“是男孩還是女孩?”
醫生說:“這個是不能告知的,國家有規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