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幾年前帝都華光寺的一幕突然從她的記憶深處呼嘯而出:風和日麗的仲春,遊人如織的廟會,眼神迷離的浮浪少年深深一揖,溫柔端雅的貴族小姐斂衽回禮,遠處,另一位青衣公子背身而立,似在等候。
眨眼間場景轉換到回樂陵候府的路上,和著啾啾鳥鳴,是尚且年少的她不服氣的抱怨:“小姐,剛才那個人明明是故意的,您為什麼不讓阿憂教訓他一頓,反倒和他那麼客氣?”
小姐當時是怎麼說的?
“他是太子的貴交,太子在側,我怎麼好責怪他?再說平通候和我父親也算是舊交,對他家的公子,我總要留點麵子!”
太子的貴交,平通候府的二公子!
雖說歲月無情,世態炎涼,給那張曾經意氣風發的麵孔上平添了許多因離喪而起的深痕,但那天然生就的眉眼卻是不會變的!
沒想到因家族獲罪,文采風流的候府公子竟然淪落到販夫走卒的地步,可真是叫人感慨萬千啊!
更令人歎息的是,你這位落魄公子如今將要再次大禍臨頭!隻是他日你若身首異處,休怪他人心狠,怪隻怪你和那塊所謂的“藍田玉”是出自同一個“楊君府”!
似乎再也盼不到盡頭的暗夜終於結束,剛剛度過第二個失眠之夜的阿憂依然毫無倦意。待到第一絲天光透進帳內,她已整裝完畢,命令夏佳速速備車,送她前往鹿劄!
“可是大人……”夏佳雖說吃驚,卻還沒有忘了自己的職責。
“我知道大人說什麼!但是現在情況緊急,我是不得已而為之,大人不會怪罪的!”她就不相信,當烏力屠聽說自己寵愛的女人竟是漢朝的細作,所作所為都是為了動搖他的權力,他還能怪罪忠心耿耿的她嗎!
看反應遲鈍的夏佳依然麵露為難之色,阿憂不由大怒:“你聾了?還不快去!若耽誤了大事,我看你有幾個腦袋夠大人砍的!”
為了他人的平安搭上自己的性命,的確不劃算,夏佳很容易就找到了這個說服自己的理由,順從地滿足了夫人的任性要求。
一口氣奔出數裏,阿憂看到夏佳依然麵露憂色,心中發煩,卻也不好再說什麼苛責她的話,索性去繁就簡給她吃個定心丸:“經過這兩天調查,我已經有證據可以證明那個酒肆掌櫃是漢朝潛伏在柳城的細作,欲對大人不利。”
夏佳突然聽此一說,立即驚叫:“那個人是細作?他想對大人做什麼?”
看到夫人不滿地一瞪眼,她方才意識到自己的僭越之舉……憑她一個平人身份,向來隻有聽主人命和回答主人詢問的份兒,哪裏有資格向主人問東道西?
不過在尷尬地馳出半裏後,夏佳到底還是忍不住說出自己的擔心:“他既然是細作,肯定會很警覺,也一定會有內線給他通風報信。他要是得知行藏已經被您識破,會不會在大人回來之前就逃跑了?他要是逃跑了……”
“放心,他既然有膽來,不達目的怎麼會輕易逃跑?他也的確有內線,可是這個內線目前正在遠離柳城的地方洋洋得意,根本不知道他們的陰謀即將被揭穿!”對於第二個問題,阿憂倒是樂意回答。
逃跑?哼,就怕他不逃!他若真逃了,正好算是事情敗露,畏罪潛逃,那麼接下來的話還不是她阿憂想怎麼編排就怎麼編排?
就在兩人快馬加鞭之時,夕陽下的鹿劄圍場上也正有兩匹駿馬奔馳。隻是栗色馬上並無騎手,另一匹黑色健馬馱著兩個人,坐在後麵的雄壯男子正手把手教懷中的紅衣女子射箭。
許是羽箭再次射得毫無準頭,男子的責備聲中滿是寵溺和無奈:“阿淩,你到底是不想學還是真的學不會?我就不明白,你的騎術算是不錯了,為什麼箭術這樣差?你學騎馬的時候沒學射箭嗎?”
“大人,阿淩早就說過了,我是真的不想學。大人的箭術這樣了得,阿淩想要什麼,隻要說給您,您就會替我射下來,我又何必去學嘛!再說我學東西慢得很,學來學去還是離你們這些高手差得遠。既然不能學得足夠好,那我還不如不學!”未央並不回頭去看烏力屠,隻是親昵地將他的發辮揪在手中把玩,心道:我騎術不錯,自然是嵐教得好;而我箭術不精,乃是因為當年的他目不能視物,又如何來教我?箭術自然遲早要學,但絕不是隨便什麼人都可以教的!
烏力屠看懷中女子語氣嬌嗔,動作親密,顯然已把他當做了終身依靠的心上人,不由又得意又興奮,取笑一句“百事不成,就長了一張說破天的巧嘴”,一伸手將她的臉扳過去就要親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