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不能倒流,愛情也無法抹去,烏延樓就在嵐城建了第二個王庭,日夜陪伴在我阿母身邊,直到我出生,幸福地長到三歲大。那一年,匈奴人頻頻騷擾柳城,劫掠走許多人畜。烏延樓,哦,現在應該說是我阿爸了。我阿爸當然不能忍受這種侮辱,當即決定趕去打發匈奴人。
我阿爸沒想到的是,等他再次回到嵐城,我阿母已經死了,據說是被夫餘細作送的毒花害死的。我阿爸很傷心也很憤怒,但理智告訴他不能與西邊的匈奴和北邊的夫餘同時為敵,所以他隻好把那個對罪行供認不諱的凶手分了屍,然後遵照我阿母的遺願把她簡葬在這裏。“講到這裏,烏蘭若的頭便離開未央的膝,坐起身說:”這就是我阿母的故事,是不是和庫蘭巴的英雄史詩很像?“
未央難得有機會和烏蘭若在無須設防的風平浪靜中度過這麼長時間,更何況他講的正是她一直想要知道的故事,所以他一停頓,她立即迫不及待地追問:“那個……不好意思,我對庫蘭巴的故事不是很了解……那後來呢?”
“別著急,後來的事情我會慢慢講給你聽,卻不是現在。難道你肚子不餓嗎?我們也該出去找東西吃了!”烏蘭若歪著頭看看未央急切的神情,忽然咧嘴一笑,拉著她的手一起站了起來。
兩人並駕齊驅前往昨晚到過的地方,人還離得很遠,笑聲罵聲已傳到耳邊。
在瓦藍的天空下,旃帳的尖頂首先撲入未央眼簾,然後是忙著給馬卸鞍子的男人、唧唧喳喳的女人、一刻也不老實的孩子、一笑露出許多豁牙的老人,嘈雜得像長安的集市。
未央特意去找那個身著火紅衣服的姑娘,目光到處,卻隻看到無數粗壯的女人灰蓬蓬地集在一處,用手不斷地撫摸對方漂亮的首飾,或是“嘖嘖”咂嘴,互相稱讚對方衣服上的修飾。
無意瞥到烏蘭若嘴角溢出的一絲笑意,未央便下意識順著他眼神的方向望過去,隻見一群光膀子男人將一頭公牛圍在圈中,每個人都叉著雙腿輪流抓一次牛韁繩,看誰能以最快的速度把牛拽倒。
整片空場都被牛摔得咚咚響,宛如一麵潮濕的皮鼓被人敲打。那頭牛已被摔得口鼻出血,滿嘴雪泥,肚腹一陣陣抽搐,叫她看著既難過又惡心,情不自禁啐道“血腥、殘忍、低級、野蠻、沒人性,吃飽撐著了”,一抖馬韁就要離開。
烏蘭若正看到一個倒黴男人閃了腕子,引起一陣哄笑,聽她那一長串兒罵得有趣,一把拉住她的手腕笑道:“這裏沒人吃飽了,都餓著呢!牲畜總要先宰了才能吃,難道你想吃生肉?”話雖這樣說,他還是扔下看得津津有味的節目,隨著未央向前走去。
不過前麵的節目也未見高雅,依然是男人們在“野蠻”地展示力量,隻不過不是和牲畜,而是和同類角力。
未央皺著眉頭走過摔跤的人群,忍不住撇嘴:“這就是你所說的異域風情?見所未見,聞所未聞倒是真的,不過我一點都不喜歡!”
烏蘭若理解地點點頭:“這些都是男人的遊戲,你不喜歡也正常。要不這樣吧,我們各處走走,隨便找點東西吃,吃完了我帶你去湖上鑿冰取魚吧。”
飽餐了一頓烤羊腿、鮮蘑菇、貼麵餅子和酥油茶,未央跟著烏蘭若到了西邊的卓金湖。時值寒冬,整個湖麵冰封玉砌,凝固成一麵巨大的鏡子。
未央初次看到這種奇景,早就心情雀躍,待她看到冰麵下不斷有白光閃耀,聽烏蘭若說那便是湖魚貼著冰麵遊過,她更是興奮得又叫又跳,恨不能拔出寶劍把冰麵劃一道口子好捉魚。
烏蘭若看她興奮得忘了形,扭過臉偷笑幾聲,然後從腰帶上取下一柄剔骨短刀,蹲下身開始在冰麵上鑿洞。隨著洞口由小變大,冰冷的湖水開始“咕嘟咕嘟”往外冒。
忽然隻聽“潑剌”一聲,一尾肥大的白魚隨著湖水躍出小洞,尾鰭有力地拍打著冰麵,發出一陣“劈劈啪啪”的聲響。
未央看烏蘭若旗開得勝,自己越發急得團團亂轉。恰好瞥見湖邊濕地上立著一塊大石,她便大喜過望地衝過去,又搬又踹了半日,方才將大石運到湖麵上。
烏蘭若原以為那塊石頭凍實在土裏,一般人無法撼動,因此他隻管品嚐鮮魚片的美味,專等未央向他求助。此時聽著湖麵上聲音有異,他一抬頭正看到未央托著石頭向冰麵使勁砸去。
他這邊“小心”兩字剛出口,就聽到“噗通”一聲鈍響,然後是冰層裂開的“喀喇”聲,未央麵前的冰麵上赫然出現一個大大的洞口。久抑的湖水立刻飛濺起老高,爭先恐後向呆愣在一邊的未央撲來,將她從頭到腳澆了個透,居然也有幾條白鰱落在她麵前。